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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太上皇一愕,玉珠暗中連連示意,叫他不可過分。

  江帆已在作勢護駕,門外除了玉珠的四大護衛,還有大內侍衛三人。

  此時此刻,只要太上皇一聲令下,李夢帆脫身的機會就不多,何況四周屋頂上已有著重重埋伏。

  弘曆二十五登基,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已當了近三年,雖是太平皇帝,但凡事也看得開。

  他是雍正的兒子,雍正的嗜殺而落得那種下場。雍正時,翰林徐駿上書奏事,一時粗心把「陛下」寫成「狴下」,馬上被革職,後來又在徐駿的詩中發現:「清風不識字,何來亂翻書」兩句,便被處死。

  江西典試官查嗣庭,用詩經上的「維民所止」做考試題,經人告密說是「維止」二字是「雍正」去頭,結果查嗣庭滿門抄斬。

  儘管弘歷盡力忍下,這也是看出李夢帆儀表非凡,器宇軒昂,不免有愛才之意,冷冷道:「你可知天地君親師之說?」

  李夢帆道:「既然百善孝為先,不能盡孝,又何以言忠?父母血仇未報,枉為人子,心無父母含恨之痛,奢言忠君可信乎?」

  弘曆氣得頹然坐下。

  玉珠親自獻上茶,啟稟道:「太上皇請息怒,李夢帆為人至孝,親仇未復,心情惡劣,經微臣深入調查,昔年和中堂主辦此案,確有錯失之處……」

  弘厲忿然道:「知書達禮之人,何以不通情理?目無尊長?」

  李夢帆正色道:「『婦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是清儒戴東原以理殺人的謬論,戴東原如經歷過三餐不繼,子女啼饑號寒之窘況,他的大道理將會改變……」

  玉珠氣得面色泛紫,江帆正在等待太上皇一聲令下,就連門外的四大護衛,也不得不準備看玉珠的臉色以便行動拿人。

  因為嘉慶雖登基數年,大權卻仍操在太上皇手中。

  弘曆一陣天人交戰之後,突然怒容一斂,敞聲大笑起來,且以激動而讚嘆的口氣道:「李夢帆……」

  「草民在!」

  「朕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當了近三年,卻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當說則說,悍不畏死的年輕人。」

  「草民無狀,太上皇大度能容,草民感恩。」

  弘曆點點頭道:「朕對有真才實學之人,一向不遺餘力提拔重用,你如肯為朝廷所用,朕會好好予以安插。」

  「太上皇垂愛,草民不勝惶恐、慚愧,只怕家仇未復,心有旁騖,而誤了公務,所以草民無意……」

  弘曆喟然道:「廟堂中甚少真才……而有用之才者,又無意仕途,唉……李夢帆,傅姑娘來了嗎?」

  玉珠道:「啟稟太上皇,傅姑娘適不在家,沒能找到……」

  「噢?」弘曆頗為失望。

  他親自來就李、傅二人,結果,一個是不假詞色,一個沒到,結果不歡而返。

  ***

  玉珠捏了一把冷汗,返回大廳後,半天沒說一句話。

  查猛忍不住道:「李爺,要不是您的命大,今兒個晚上不要說王爺,恐怕萬歲爺在此,也打不了圓場……」

  玉珠揮揮手,查猛等人退到廳外。

  玉珠道:「你想要我的命?」

  李夢帆淡淡地道:「我只是說了我當說的話。」

  「你可知你今夜有多危險?」

  「我知道,不過,經過今夜的危險,我對太上皇的看法多多少少有點改觀了!」

  「噢?改好了點?」

  「不錯。古人說:勞謙虛己則附者眾,驕倨傲慢則去者疾。不過年輕時的太上皇卻不是這個樣!」

  「你的看法是……」

  「你不怕惹禍?」

  「你應該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當然,你對祖上的事不清楚,是因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皇宮大內,門禁森嚴,即使親眼所見之秘密,也不敢交頭接耳,這正是為什麼往往正史沒有野史可靠的道理在。」

  玉珠移近座位,為他斟了一杯酒。

  李夢帆低聲道:「太上皇當年有三位皇后都下落不明,你可知道?」

  玉珠搖搖頭,又點點頭,是說略知而不詳。

  「你可知傅恒?」

  「當然,就是福康安的阿瑪嘛!太上皇在位時,當過內務大臣,也是國舅,」玉珠道:「不久就升為一等忠勇國公了。」

  「對,傅恒之妻乃太上皇皇后的嫂嫂,卻與太上皇有……」

  「這……」

  「太上皇南巡,也就是遊泰山,和珅隨行,奸相與地方官吏到處搜羅美女,其中大多為花街柳巷中的尤物,約三四百人,和珅上進太上皇,稱之為『女閭三百』。太上皇大悅,稱和珅辦事能幹。」

  玉珠一怔道:「你怎麼知道這些?」

  李夢帆笑笑道:「你先別打岔,經太上皇親自挑了三五十人上了御船,當夜再自這三五十人中揀了五六人侍寢……」

  「這話要是不實而傳到……」

  「你會傳嗎?當時因太后與皇后隨行,皇后凌晨見御船上掛了紅燈籠,那時規定皇上留下嬪妃、夫人等侍寢,宮門前例必懸紅燈。」

  「對。」

  「皇后報告了太后,皇上到太后寢室請安,皇后當面質問,太上皇惱羞成怒,當場摑了皇后兩個耳光,還踢了幾腳,皇后立刻拿出剪刀剪去了頭髮……」

  「啊?這就是皇太后出家傳說的來源了?」

  李夢帆點點頭,道:「太上皇共三位皇后,一是富察氏、二是納蘭皇后(那拉氏)、三是魏氏,也就是當今皇上生母……」

  「好了!好了!」玉珠想聽又不敢聽,他也相信,民間的傳說,比廟堂中寫史記的人,筆下更可信。

  但是,經過今夜這事後,玉珠更服了李夢帆。

  ***

  傅硯霜一個人在家,白綾外出,有人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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