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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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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爺蹙了蹙臉色,抬眼望伙計:「伙計,我昨天晚剛到,有人動手腳,也是那時候到今天早上這段工夫……」 伙計都看傻了,忙道:「馬爺,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一點異樣也沒有。」 那人道:「閣下,不必問伙計了,有人動手腳,存心毀閣下這三匹好馬,又怎麼會讓他覺察出什麼?」 他說的不錯,出手的絕對是能人,好手,又怎麼會讓行動落進這麼一個客棧伙計眼裏? 馬爺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沒你的事了,你去吧,且想法子把這三匹馬拖出去掩埋了就行了。」 伙計臉色還有點苦:「可是待會兒讓我們掌櫃的知道了──」 馬爺道:「那不干你的事,我自然會跟你們掌櫃的說話。」 伙計如逢大赦,千恩萬謝,只差沒跪在地上磕響頭了,他忙去開後門,準備忙他的去了。 馬爺這時候才想起仔細打量那人,這一仔細打量,打量得他不由為之一怔。 那人,頂多廿來歲年紀,模樣很文弱,像個讀書人,可卻又沒有什麼文氣,膚色有點黝黑,這一點,再加上那不怎麼樣的穿著,倒有點像幹力氣粗活兒的,只是人長得相當俊,長長的眉,大大的眼,挺直的鼻子,方方的嘴,要是白淨點兒,多一分文氣,再換上一身行頭準是個風度翩翩的絕世佳公子。 人雖然看上去頂多廿來歲年紀,可是讓人感覺他有著中年人的成熟沉穩,或許他有著與常人不同的經驗與歷練,這麼樣一個人,除了他剛才能伸手控制兩匹發了狂的馬,讓人覺出他應該有一身好功夫之外,別的實在讓人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 就是因為沒什麼出奇之處,所以馬爺才為之一怔,因為馬爺覺得,這麼個人應該有些所以與眾不同之處。 馬爺這裏打量著那人,那人他一聲:「失陪。」卻轉身要走。 馬爺忙伸手攔住了他:「尊駕,可否多留一會兒。」 那人未置可否,但是他沒再動了。 馬爺道:「容我請教──」 那人道:「不敢,我姓李。」 馬爺道:「原來是李朋友,看樣子李朋友相當懂馬。」 李朋友道:「我是個『馬驃子』。」 「馬驃子」是種長年與馬為伍的行業,也是一種長年與馬為伍的人,舉凡捉馬、馴馬、趕馬、養馬、相馬……只要是沾上馬的事,沒有他不會,沒有他不懂的。 這位李朋友是有點像「馬驃子」,只不過比「馬驃子」少了份粗魯、體臭、狂野,還有那經得你們一聲的「豪壯」。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人家李朋友這會兒沒在「活兒」上,就不許人家乾淨點兒,收斂點兒? 馬爺道:「那就難怪了,李朋友往哪兒來。」 李朋友道:「關外。」 馬爺道:「李朋友到『張家口』來是──」 「馬爺,」李朋友道:「我是『馬驃子』。」 馬爺他自己都笑了,這一問問得太多餘,「張家口」這時候正在馬市期間,「馬驃子」又哪離得開馬!? 馬爺他很快的斂去了笑意:「李朋友,你既然是個吃這行飯的懂馬行家,又看出我那三匹馬是讓人在草料裏動了手腳下了藥,可否指點一二?」 李朋友沉默了一下:「我知道,這是個大損失──」 馬爺道:「是損失,但我看的並不頂嚴重,我的牧場裏都是千中選一的好馬,但牲口也是條命,而且此風不可長──」 李朋友道:「正經說來,這一行有這一行的規矩,這種事並不常見,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馬爺道:「或許,我多少年來只賣三匹,脫手快,價錢好,招了人嫉。」 李朋友又沉默了一下:「這種藥,像是『漠南』解家的獨門『神仙煞』,馬爺只打聽一下,『張家口』有沒有解家人在,應該就夠了。」 馬爺一抱拳:「承情了,容我後謝。」 轉身往前院就走。 李朋友及時又說了話:「馬爺,我只是讓你打聽『漠南』解家現在有沒有人在『張家口』。」 馬爺停步回身望李朋友。 李朋友又道:「要是解家有人在『張家口』,這件事最好交給官府辦。」 馬爺道:「李朋友,你是吃這行飯的,剛才你也說過,這一行有這一行的規矩。」 李朋友道:「馬爺既是吃這行飯的,不會不知道漠南解家。」 馬爺雙眉一揚:「李朋友的意思我懂了,再一次承情,李朋友請放心,馬某在這一行裏,雖然不是什麼響噹噹的字號,但是碰他解家,我還碰得起,再說這是他犯我,不是我犯他,大傢伙面前,也就該有個公道。」 他又一抱拳,躬身走了。 李朋友沒再攔他。 *** 這當兒,今兒個以馬市剛開市,一出「大境門」,不但聽得見吵雜的人聲,看得見陣陣揚起的塵頭,甚至都能聞得見那隨風飄送過來的馬味兒。 「馬橋」一帶可是真熱鬧,因為它不只是馬市,什麼「市」都來了,看,那馬市周圍,吃的、喝的、看的、玩的,一個個的小攤兒有多少,連土窯子的王八都到這兒找樂子來了。 那位李朋友說馬爺打聽「漠南」解家有沒人在「張家口」,其實他只是這麼說說。「漠南」解家一塊響噹噹的招牌,是「張家口」馬市的大主顧之一,連賣帶馬,哪一年也少不了他解家,真要是哪一年解家沒來,那「張家口」的馬市可就遜色不少了,當然,這也是因為他解家有「一龍一鳳」,尤其解家那一鳳,最有看頭。 馬市東南角的一塊地,就是「漠南」解家馬匹的所在地,跟馬家住「張垣客棧」一樣,年年如此,所以,馬爺他一到馬市,直奔東南,馬上就找到了解家人。 解家的這塊賣場,用木柵圍著,幾十匹馬都在裏頭,緊挨東南腳搭著一座帳篷,蒙古包似的,相當講究,佔地也不小。 當然,馬爺先碰上的,是解家的下手,那是十幾個粗獷,驃悍的壯漢,散佈在賣場各處,下手也有個領頭兒,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膀三停,腰十圍,一雙銅鈴眼,一臉絡腮鬍,望之嚇人。 可嚇不住馬爺,馬爺他推開柵門逕直進了賣場,一名解家下手迎了上來:「這位,買馬?」 他把馬爺當成了買馬客。 馬爺臉上沒有表情:「我要見你們主人。」 領頭的過來了,銅鈴眼一打量馬爺:「買馬找我們就行了。」 話聲也嚇人,打悶雷似的。 馬爺道:「買馬以外的事。」 領頭的道:「我們是來做馬匹生意的,買賣馬匹以外的事,等歇市以後再談。」 真和氣! 馬爺臉色微一變:「這件事,恐怕非這會兒談不可。」 領頭的一雙銅鈴眼瞪大了,亂草似的絡腮鬍子一陣抖動:「怎麼說,非這會兒談不可。」 馬爺冷然道:「不錯。」 剛才那名解家下手忍不住就想動。 領頭仍抬起水桶粗細的胳膊攔住了他,銅鈴眼瞪著馬爺:「你怎麼稱呼,哪兒來的。」 馬爺道:「熱河承德,姓馬。」 領頭的一雙銅鈴眼馬上又瞪大了三分,凝視了馬爺一眼:「你等等……」 這裏話聲未落,那裏蒙古包似的帳篷方向,傳來一個蒼勁而低沉的話聲:「什麼事,誰呀?」 望那邊看,帳篷裏走出個穿著白綢褲褂兒,鬚髮灰白,身材魁偉高大,赤紅臉的老頭兒,右手一桿旱煙,左手搓著一對發亮的鐵膽,顧盼生威,隱隱懾人。 這紅臉老者一出現,賣場裏所有的解家下手都恭謹的躬下了身,領頭的更恭恭敬敬叫了聲:「老爺子。」 不用說,他一定是「漠南」解家當家主事的主人。 紅臉老者一雙炯炯目光投射過來,然後,他邁了步,看似輕快,其實每一步都沉穩異常。 領頭的忙又躬身哈腰,往旁邊一連退了三步,讓出了路。 紅臉老者停在一丈外,抬眼一打量馬爺:「這位是……」 領頭的恭禮接了口:「熱河,承德的馬朋友,他有買馬以外的事,非要見老爺子不可。」 紅臉老者臉色如常,淡然道:「馬朋友,你已經見著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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