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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以及那一口編貝般晶瑩玉齒。

  仍是美的,美得罕絕塵寰、舉世無匹。

  由此,證明自己的想像並沒有錯。

  道姑,本來是個天仙小謫的美人兒。

  醜陋可怕的一切,那出諸人為,並非天生。

  天生還好,人為,那就太殘酷了。

  是天妒紅顏?

  是……

  古蘭,好半天才走過心神,美目深注,無限歉然,打心底裏升起了一股同情,悲痛難受,螓首半俯,低低說道:「我沒有想到,私心至感抱歉,至感不安。」

  低得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

  道姑也聽見了,她很泰然,也很灑脫,笑道:「姑娘別這麼說,這麼說我更不安。一具臭皮囊,什麼才是真面目?不必為我惋惜,為我難過……」

  頓了頓話鋒,接道:「非上上人,無了了心,我不是超人,很難做到忘我。本來,在容毀之當初,我也很傷心,甚至痛不欲生,幾度尋死。這本難怪,女兒家誰不愛美?然而,如今我想開了,想通了,看破了!古來多少所謂美人,到頭來還不都難免黃土一抔,白骨一堆?有道是:看破有盡身軀,萬境之塵緣自息,悟入無懷境界,一輪之心月獨明,唯方寸一地,靈性二字才真,對麼,姑娘?」

  古蘭微皺黛眉不語。

  顯然,她仍未能釋然。

  道姑美目輕注,一笑道:「姑娘,東海水曾聞天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郎山未曾留閒地,人生且自舒眉,你這又何必?」

  古蘭眉頭未展,也仍未開口。

  半晌,才眉梢微挑,道:「看來你是超人,我不如你多多,遺恨終生傷心事,你竟能處之泰然……我可以……」

  倏然住口不言。

  道姑道:「你可以什麼?姑娘。」

  古蘭微搖螓首,強笑說道:「沒什麼。」

  道姑笑了笑,道:「姑娘,我可是誠心交你這個朋友。」

  古蘭道:「我也是。」

  道姑笑道:「那麼,何顧慮之有?我並沒有把它看作什麼遺恨傷心事。」

  古蘭臉一紅,想了想,凡自猶豫。

  道姑笑了,笑得自然,毫不勉強:「也真是,我何必等你問?這張臉是被人害的。」

  雖早在意料中,仍免不了變色,而且,不知如何,古蘭她竟感同身受,眉宇間陡現悲憤殺機。

  「姑娘,別這樣!」道始反倒柔婉慰勸:「我自己知道,那害我之人,本意不在毀我容顏,他只是想殺死我,他出我不意由背後猛擊一掌,自以為已把我殺死,其實我並沒有死,不過這比死更慘,我負傷昏厥倒地,頭部不巧地正好壓在一株毒草之上,以致這張臉……」

  笑了笑,住口不言。

  話雖未說完,卻已經夠了。

  古蘭陡挑雙眉:道:「是仇家?」

  道姑微微搖頭,道:「我沒跟任何人結過仇怨。」

  古蘭動了一下美目,道:「那麼……」

  道姑截口說道:「一個『貪』字害人,那人是要搶奪我手中一樣東西。」

  古蘭道:「應該很貴重。」

  「當然!」道姑道:「不是貴重東西,也不致使他驟起兇心、殺人搶奪。」

  這話不錯。

  古蘭道:「能告訴我是件什麼東西麼?」

  「可以。」道姑道:「不過,時機未到,目前恕我還不能奉告。」

  想必,這又是一樁隱衷。

  她不說,古蘭目是不便再問。

  沉默了一下,道:「那人是誰?」

  道姑搖頭說道:「不知道。」

  背後下手,出人不意,攻人無備,一掌即被震昏,道姑她當然無從知道,古蘭這時才猛悟自己這句話問得多麼糊塗、多麼多餘!

  嬌靨微微一紅,沒再說話。

  道姑看在眼內,心中了然,笑了笑,又道:「我暗中偵察多年了,一直到最近才有了一點線索,有了一點眉目,不過事關重大,我不敢輕易肯定,還有待求證。」

  古蘭點點頭,仍沒開口。

  道姑又道:「因為當年之事對方沒留下一點痕跡,所以這求證的工作,很難進行,只有一個方法可以很快地找到他,而且絕不會有錯。這個方法,我本人不能出面,必須有人代替我,所以,我想請姑娘幫個忙……」

  古蘭投立即回答,美目凝注,反問:「你認識我、警告我、救我,就是為了這個?」

  「不錯。」道姑坦然承認,正色點頭:「但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不找別人而找你則另有原因;我們都是女兒家,見危不救,我還不是那種人,再者,我想結交你這位絕代紅粉,我心儀已久,一見你之後,不知為了什麼,我更覺得你十分投緣。」

  按說,線僅兩面,道姑行跡神秘莫測高深,這種話,任何人都難相信,但,古蘭她竟深信不疑。

  這,連她自己都說不上所以然。

  也許,這正是那一個「緣」字。

  要不,就是道姑的話,具有令人不忍不信的威力。

  古蘭心中激動,目閃異采,默然未語。

  道姑一笑說道:「姑娘,交淺言深,我也自知難……」

  她誤會了,其實,古蘭此刻恨不得張開粉臂,緊緊抱著她,叫她一聲姊姊。

  這種感情,早在古蘭看見她第一眼就產生了,如今,這種感情的激動,更為強烈。

  道姑話未說完,古蘭便搖頭接口:「你該知道,古蘭她不是那種人,要不然,她怎值得你曲意結交?只要我能幫得上忙,任何艱險不辭。」

  道姑美目凝注,道:「姑娘,我不希望這出諸你所謂的報恩。」

  古蘭正色搖頭:「絕不是,但我說不上理由,我只能說我仰慕你、敬你、愛你,可能這就是你所說的投緣吧。」

  道姑美目中異采大盛,竟然淚光閃閃,奪眶欲出。

  但,剎那間,她又收斂得一如平素,微笑說道:「我謝謝了,這件事不急,以後再說吧,那天我跟你提的那件事怎麼樣了?是不是仍……」

  古蘭立刻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截口說道:「我不願以恩換取他的心,這樣不好。」

  「姑娘。」道姑說:「你的想法固然不錯,但我卻認為這沒有什麼不好。」

  古蘭道:「怎麼樣這都顯得有點勉強,而非發乎自然,出自衷心。你知道。情,勉強不得,也不能有一絲其他成分。」

  這道理千對萬對。

  道姑似乎無辭以辯,沉默了片刻,望著古蘭笑道:「姑娘,你令人既敬且佩,姑不論是否以恩換心,他總是姑娘的朋友,而且交非尋常,站在朋友立場,幫助他,幫他偵破多年未破的殺妻懸案,助他報雪多年含恨的殺妻之憂,這應該義不容辭。」

  事不關己,何須如此?

  看來,道姑是個難得的熱心人。

  古蘭目射疑惑,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道姑笑了,道:「你這不是交朋友應有的態度,請只管問。我當袒露肺腑,掏心為姑娘釋疑。」

  古蘭臉紅了,無他,是被人窺破心思,想了想,道:「事不關己,我總覺得你……」

  「姑娘。」道姑眨動美目,嫣然笑說道:「事不關我,卻不能說不關你;你我雖緣僅兩面,但彼此卻有知己之感,我敢說我們之間的感情,要較諸別人數十年的朋友來得深厚,姑娘以為對麼?」

  事實如此,古蘭怎麼否認?微微點了點頭。

  「這就是啦!」道姑微笑說道:「知己朋友,不分你我,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麼?為什麼我不能熱心?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姑娘?」

  好會說話!古蘭臉紅了,也語塞了。

  她明知不完全是這麼回事兒,道姑還另有其他用意和原因,無如,她找不出話來辯駁,也不忍多辯。

  道姑那雙清澈深邃的目光,似乎看透了她,又說道:「當然,我承認,這也灴是完全為了姑娘。姑娘應該還記得,我是天香玉鳳柳姑娘的閨中密友,她不白而死,身為她閨中密友的我,怎能不為她雪仇報恨?怎忍心讓她長久難以瞑目?姑娘也許又要問,我既是柳姑娘閨中密友,為什麼自己不出面卻要假手姑娘?但,姑娘,我有不能出面的苦衷,我只能盡心,而無法盡力,這苦衷,原諒我仍要隱瞞一時,日後就是我不說,姑娘也會有明白的一天……」

  口氣極是柔婉,加上那甜美動人的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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