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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樓外,廊簷下,一位身著黑紗長袍的人兒,正憑欄望月,那是古蘭,她就像一朵幽香醉人的空谷幽蘭。

  那露在黑紗外的肌膚,雪白、晶瑩,使人很快地聯想到蘇東坡的一句詞兒:「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

  她,兩顆清澈深邃漆黑的眸子,凝望著那樓頭柳梢的一鉤冷月出神,呆呆地,還蒙著一層薄霧。

  遠山黛眉微鎖輕愁,嬌靨上,神色一片木然。

  夜色、美景、人兒,整個兒地凝結在出奇的靜中。

  驀地裏,一聲幽幽輕嘆劃破了寧靜──這聲輕嘆包含了太多的東西,無從捉摸。

  但,聞之直能令人心酸淚下。

  天上的鉤月,地上景物,也似被感染了一般,立刻為之黯然失色起來,被籠罩在一片憂鬱之中。

  緊跟著這聲輕嘆,是一縷裊裊直上的清音。

  聽!──春歸何處?

  寂寞無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春來同住。

  春無蹤跡誰知?

  除非問取黃鶴。

  百囀無人能解,因風吹過薔薇……

  傷心辭句斷腸人!

  又是一聲幽幽輕嘆。

  兩排長睫一陣眨動,美目中淚光閃漾欲滴。

  她忍住了,到底沒讓它濕了清涼面頰。

  適時,白衣漢子剛踏上花間幽徑,聞聲抬頭,不由一愣駐足,隨即微微皺了皺眉峰,道:「師妹還未安歇麼?」

  古蘭神情微震,目光由天上鉤月飛快移往樓下。

  「是三師兄麼?我睡不著,出來站站。」

  白衣漢子暗暗一嘆,道:「夜涼、露重,師妹還是早些安歇吧!」

  古蘭冰涼嬌靨上露出一絲勉強笑意,道:「多謝三師兄,我這就回房去……」

  頓了頓話鋒,道:「三師兄今晚值夜?」

  白衣漢子點了點頭。

  古蘭道:「看過我爹了麼?」

  白衣漢子道:「我剛從師父那兒出來。」

  古蘭道:「他老人家睡了麼?」

  白衣漢子道:「睡了。」

  接著又道:「天色不早,近幾天不大安寧,師妹請回房吧,我還要到各處走走。」說著,剛要舉步。

  突然有所驚覺,目注十丈外暗影中沉聲喝道:「什麼人?」暗影中一聲輕咳,一個清朗話聲答道:「是三弟麼?愚兄在此。」

  白衣漢子「哦「地一聲,斂態說道:「是大師兄……」

  話聲未落,青影閃動,宮寒冰已負手站立面前。

  白衣漢子恭謹躬身施禮,道:「大師兄還沒睡?」

  宮寒冰微笑擺手,道:「沒有,我不放心,出來看看……」

  古蘭黛眉皺得更深,適時說道:「二位師兄談談吧,我要回房了。」

  她尚未轉身,宮寒冰已然仰首含笑說道:「蘭妹等一下,愚兄有事相商。」

  古蘭似乎有所不願,卻又不便拒絕,只得停身,雙眉微軒,意頗不耐地道:「大師兄有什麼事?」

  宮寒冰不答古蘭問話,轉過頭來向白衣漢子:「三弟忙去吧!」

  白衣漢子應了一聲:「是!」躬身告退而去。

  一直望著白衣漢子身影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宮寒冰才又抬起了頭,望著古蘭微笑說道:「蘭妹可否請下來談談?」

  古蘭淡淡說道:「師兄妹親同手足,不必避嫌,大師兄請上來坐。」

  宮寒冰玉面微紅,赧然笑道:「愚兄遵命!」舉步行向樓梯口。

  望著樓下宮寒冰那頎長身形,古蘭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厭惡之色,轉過嬌軀,走進房中。

  宮寒冰上了樓,古蘭已在房中相迎,嬌靨上沒有任何表情,皓腕輕抬,請宮寒冰入座。

  宮寒冰溫文有禮,舉止瀟灑,稱謝坐下。

  古蘭則隔坐於對面,道:「婢子們都睡了,大師兄恕我無茶招待。」

  古蘭的客氣,顯得有點生疏,這使宮寒冰微顯窘迫,也使他感到不安,劍眉微軒,笑道:「蘭妹何出此言?愚兄又非客人,何須客套。」

  蘭妹沒有說話。

  宮寒冰望了望她,微笑又道:「蘭妹怎麼這麼晚還沒安歇?」

  古蘭淡淡說道:「睡不著。」

  就這簡短的三個字,她顯然懶得多開口。

  宮寒冰更感不安,道:「蘭妹莫非有什麼心事?」

  古蘭答得很妙,美目輕注,淡笑的說道:「睡不著難道就非有心事不可?大師兄不是也還沒睡?」

  宮寒冰啞口無言,半晌方乾笑說道:「這幾天隨時都可能有事,我怕三弟照顧不了……」

  古蘭接口道:「那何不在四位師兄中多偏勞一位?這樣也可免得大師兄這幾天寢不安枕,過於勞累。」

  宮寒冰一張冠玉般俊面脹得通紅,剎那間卻又變得有點白,望了望古蘭,苦笑道:「蘭妹,愚兄沒有別的意思。」

  古蘭毫不留情,針鋒相對道:「大師兄,我也句句由衷。」

  宮寒冰臉色一變,道:「蘭妹何苦老跟愚兄過不去?愚兄有什麼地方得罪……」

  古蘭飛快接口,道:「大師兄怎出此言?數年來大師兄對我照顧有加,無微不至,處處竭盡愛護,事事曲意遷就,別說沒有什麼地方得罪於我,縱有,師兄教導師妹也是應該的,我焉敢跟大師兄老過不去?大師兄這麼一說,豈不是怪我目無兄長?」

  立刻反客為主,好厲害的一張小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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