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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竟似有人在暗中操縱一般,一陣輕微異響起處,神案緩緩左移,同時,神案下那鋪地花磚下陷一塊,露出五尺見方的一個方洞。

  洞現,一片燈光灑射而上,洞下,一道石梯蜿蜒下降,不知通往何處,其深又有幾許。

  書生呂毅咋舌搖頭,驚嘆獨具匠心,巧奪天工。

  古蘭嫣然笑道:「先生讀書人,不知武林中恩怨糾紛,武林中人沒有不樹敵的,尤其『古家堡』仇家更多,而且均是些有名的高手能人,為防患於未然,古蘭師兄妹只有請家父住這『古家堡』中心重地,而且極為隱密安全的所在。」

  雖然嫣然微笑,如花朵的綻放,既美又甜,卻仍難驅散嬌靨上隱隱可見的那片薄薄憂鬱的輕愁。

  對這位先生,她不得不強顏裝歡,這是禮。

  書生呂毅聽得連連點頭,道:「這地方的確既隱密又安全,委實是維護老堡主安全的絕佳所在,呂毅此行不虛,不但有幸瞻仰諸位神采風範,親近朱、郭、空空、聶隱之流,而且更廣增見聞不少,真是獲益匪淺……」

  宮寒冰淡淡一笑,截口說道:「武林中各有不欲外人知曉的隱密,宮寒冰師兄妹沒把先生當作外人看待,敢請先生也能為自家人保留一二。」

  這句話很明顯,書生呂毅點頭笑道:「宮大俠請放心,呂毅自信不是長舌人,更不敢多嘴為彼此招來禍端。」

  「冷面玉龍」俊面一紅,劍眉微軒,笑道:「宮寒冰沒有他意,先生何必言之太重?」

  書生呂毅笑了笑,變了話鋒,道:「這……莫非皆宮大俠傑作?」

  「傑作不敢當。」宮寒冰道:「我略涉皮毛,淺薄得很。」

  說著,四人魚貫拾階而下。

  石階之下,是一條長長甬道,石壁全是青石砌成,光滑潔淨,映著兩旁每隔丈餘便是一盞琉璃的宮燈,隱隱可見人影,顯得陰涼、幽靜。

  又走了約莫半盞熱茶工夫,突見遠遠有兩扇石門擋在面前,走近一丈,兩扇石門竟也自動打開。

  石門後,是一間石室,室內陳設極其華麗,室頂高懸一盞琉璃宮燈,厚厚紅氈鋪地,室右漆几錦凳,絲幔重重,室左則安放著一張錦榻。

  錦榻之上,躺著一位陽首銀髯的錦袍老者,面貌清臞而瘦削,目眶雖微微下陷,可是臉色卻紅潤異常,絲毫沒有病色;雙目微閉一如安眠,哪裏像一個臥病多年,久患不癒的病人?

  榻旁,兩張錦凳上,靜靜地坐著兩名青衣小僮,想必是被派在這兒,專責侍候左右,端湯捧茶的。

  兩名青衣小僮一見四人走進石室,立即起身恭謹地躬身,低聲說道:「見過姑娘、大爺、二爺。」然後,垂手退立一旁。

  話聲雖低,依然驚動了榻上錦袍老者,老者眼皮一陣輕微抖動,緩緩睜開雙目,目光失神、黯淡,這該是唯一像身罹疾病的地方。

  看見四人,清瘦瘦削的老臉上,倏地浮現一片訝然神色,只是,那不過一剎那間,隨即又恢復常態。

  古蘭輕邁蓮步,走近榻旁,美目隱射無限關切,雪白皓腕輕抬,握住錦袍老者右手,柔聲笑道:「爹,今兒個,你可覺得好些麼?蘭兒又為您請來一位先生,蘭兒昨兒個回來跟您說過,就是小鎮上那位『活神仙』、『賽華佗』呂先生,記得麼?爹。」

  錦袍老者很吃力地點了點頭,側首凝注書生呂毅,微笑示意,呂毅連忙上前見禮,道:「寒儒呂毅,見過老堡主。」

  錦袍老者含笑答禮。

  接著,「冷面玉龍」宮寒冰、「鐵腕墨龍」辛天風師兄弟一走上前,恭謹請安。

  見禮畢,古蘭吩咐青衣小僮搬過一張錦凳。

  書生呂毅告罪坐下,不再說話,伸手搭上古嘯天右腕脈,就榻邊為這位老堡主把起脈來。

  剛搭上古嘯天右手腕脈,書生呂毅異采電閃,臉上突然浮現一絲驚容。

  他雙目中一閃即隱的異采太快,誰也未能看見,可是那臉上浮現的一絲驚容,卻清楚地落入古蘭、宮寒冰、辛天風三人眼中。

  宮寒冰臉色霍變,星目暴射冷電,直逼書生呂毅。

  辛天風濃眉微蹙,黑臉上一片吃驚之色,跨進了一步。

  古蘭嬌靨上湧現驚駭憂慮,一雙清澈深邃的美目,瞪得大大地,急急低聲的追問道:「先生,怎麼樣?」

  書生呂毅沒有回答,搖搖頭,示意古蘭別打擾他。

  古蘭不便驚擾,不敢再問,大眼睛憂慮地望著書生呂毅,她不得不耐心等候,等候那片刻之後。

  書生呂毅臉上的神色漸轉凝重,凝重得使泰山崩於前都能顏色不變的宮寒冰與辛天風難掩那緊張的心情。

  片刻之後,書生呂毅緩緩地收回了按在古嘯天右腕的那隻手,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父女天性,骨肉親情。古蘭又忍不住了,輕輕地喚了聲:「先生……」

  書生呂毅突然睜開雙目,但是不答古蘭,他好像沒聽到她的呼喚,而是向著古嘯天發話,道:「老堡主,請張開口讓呂毅看看。」

  古嘯天依言張開了口。

  書生呂毅俯下了身子,只看了一看,隨即點頭站起,目光凝往古嘯天,一語不發。

  「先生……」古蘭又喚。

  書生呂毅想了一想,抬眼望著古蘭,遣:「姑娘,可否容呂毅廳中奉告?」

  古蘭只得點點頭,當下回身,嬌軀微俯,目視著老父,柔聲強笑,笑得直能令人為之鼻酸,說道:「爹,您放心歇著吧,呂先生醫術高超,不同於一般俗醫,蘭兒相信他必能治好您老人家的病的……」

  古嘯天老臉上驟起一陣輕微抽搐,那是一絲隱隱帶有淒涼意味的笑意,望了望古蘭,又望了望宮寒冰與辛天風,只是苦於口不能言。

  古蘭低頭轉身,輕抬皓腕,讓客出室。

  那兩串晶瑩淚珠瞞過了老父,卻未瞞過書生呂毅與宮寒冰、辛天風三人。

  宮寒冰有意無意地將頭轉向一旁,似乎不忍多看。

  看來,他是面冷心軟,本來嘛!俠骨柔腸才是英雄。

  辛天風濃眉軒動,想說什麼,卻又忍住未說。

  書生呂毅深深地看了古蘭一眼,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可惜古蘭淚眼模糊,沒有看到……

  一路上,四個人心情同樣地沉重,誰也沒開口說話。

  回到了大廳,入了座。

  古蘭尚未來得及開口,宮寒冰已先問道:「先生,家師是什麼病?可看出了端倪?」

  這是古蘭與辛天風同樣急切想知道的,是故,與宮寒冰一般地各將目光凝注書生呂毅,耐著心,靜待答覆。

  書生呂毅良久未語,半晌之後,目光環顧這師兄妹三人,嘴皮微動,欲言又止,突然一嘆說道:「三位,呂毅至感抱歉,倍覺羞愧……」

  這歉然羞愧之色,他臉上早已流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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