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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書生呂毅呆了一呆,隨即恍悟,「哦」了一聲,以手拭額,頗為窘迫地赧笑說道:「多謝宮大俠關注,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只是,只是呂毅百無一用,文弱讀書人,膽小得很,不大習慣艱險山路……」

  話猶未完,宮寒冰突然臉色一沉,星目冷電暴射,轉注退立一旁的兩名黑衣大漢,冷冷道:「我是怎麼交代你二人的?」

  兩名黑衣大漢機伶一顫,連忙低頭:「屬下,屬下……」

  宮寒冰冷哼一聲,道:「你們在外面是越來越膽大了,眼裏還有堡規麼?紅旗五堂報到,聽候發落,下去!」

  兩名黑衣大漢嚇白了臉,頭垂得更低,才要退去。

  書生呂毅連忙拱手笑說道:「宮大俠,呂毅斗膽,這二位為老堡主的病心急趕路,應獎不應罰,呂毅心悸,那是因為呂毅膽小,跟這兩位無關,呂毅初次拜謁便連累人,於心不安,難以自處,想替這二位求個情,不知……」

  宮寒冰淡笑接道:「豈敢,先生緩頰,宮寒冰理應從命。」

  回首沉喝,道:「姑饒這次,退下!」

  兩名黑衣漢子如逢大赦,立即躬身:「謝大爺不罪之恩!」

  低頭退了下去。

  賞了面子,書生呂毅也忙稱謝。

  適時,古蘭美目凝注,嫣然微笑,輕舉皓腕肅客:「請先生入堡奉茶。」

  一番禮讓,書生呂毅與古蘭、宮寒冰並肩行向堡門。

  「古家堡」兩扇深灰色的巨大鐵門,早已向內大開,堡門口,兩旁分立一十六名黑衣抱刀大漢,威猛肅穆,撇刀為禮。

  書生呂毅雖是讀書人,但這「禮」他懂,忙還禮不迭。

  宮寒冰卻視若無睹,與書生呂毅把臂行進門內,一路談笑,直奔「古家堡」那富麗堂皇美侖美奐的大廳。

  兩名黑衣大漢站在堡門外,暗控冷汗,直發愣,想起了路上書生呂毅所說「印堂發烏」那句話,心想:這位先生看相看得可真靈……

  「古家堡」內,深不知幾許,屋脊連片,林木成蔭,亭、臺、樓、樹一應俱全,紅瓦飛簷,小橋臥波,畫廊迂迴,碧池清澈,萬綠叢中偶爾幾點朱紅,華貴之中不脫雅緻意境。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這「古家堡」竟較諸王侯家毫不遜色,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許因為它太廣大,整座「古家堡」內顯得很寂靜,也因為這寂靜,氣氛也顯得有點陰沉。

  大廳前,那白玉般高高的石階之上,垂手站立著八名青衣小僮,一見賓主來到,連忙恭謹躬身。

  看來,「古家堡」對這位書生呂毅,確是禮多而周到。

  按說,以古家堡在武林之中的名聲,近年來的作為,似乎不會這麼「禮賢下士」地謙沖、熱誠;那麼……

  可能是因為老堡主的多年怪病,而敬重這位「賽華佗」,由此可見這幾位「古家堡」的重要人物,對書生呂毅的寄望是多麼殷切、多麼厚重。

  入廳,分賓主落座。

  坐定,青衣小僮奉上香茗,書生呂毅只舉杯意思一下,使首先開口說道:「診病,越早越好,姑娘跟宮大俠可否容我先……」

  古蘭尚未有任何表示。

  宮寒冰含笑接口道:「家師已臥病多年,好在先生已經到了,忙也不忙在這一時片刻,先生請歇一會兒吧!」

  人家客氣,書生呂毅豈可認真,剛要開口說是。

  宮寒冰卻含笑又道:「聽口音,先生似是北京人氏?」

  書生呂毅點頭說道:「不錯,呂毅是來自北京。」

  宮寒冰笑道:「北京我昔年去過兩次……先生讀書人,如果宮寒冰看得不錯,這占卦懸壺,似乎不是先生的常業……」

  不愧四豪之首,眼光的確厲害!

  書生呂毅心頭暗震,道:「面對高明,呂毅不敢相瞞,確如宮大俠所言。」

  宮寒冰有意無意,星目深注,微笑道:「那麼,先生是遊學至此,偶動興致,才戲弄此道,占卜凶吉,濟世救人?抑或是……」

  似乎一言觸中隱痛,書生呂毅羞愧低頭,窘迫強笑:「大比未中,名落孫山,無顏見堂上雙親,因而落魄江湖,流浪至此,蒙鄉親魏老闆仗義收留,暫憑祖傳家學聊以糊口。」

  無心讓人受窘,宮寒冰也頓尷尬,歉然一笑,道:「博功名,雖十年寒窗,也要碰運氣,先生大可不必引為恥辱而耿耿難釋;鐵口批斷、著手成春,非造詣高深精湛,不能臻此;由此足見先生博學多才,胸羅淵博,非不能獨佔鱉首,只不過時運不佳而已。先生這等奇才,宮寒冰生平首見,實在深感敬佩!」

  書生呂毅謙遜說道:「哪裏談得上造詣高深精湛?只是幼時耳濡目染,略涉皮毛而已!」

  語鋒微頓,望著古蘭說道:「我想先瞭解一下老堡主的症狀,姑娘可否略為說明?」

  古蘭那張艷麗如花的嬌靨上,飛快地掠過一抹陰影,想了想,唇邊浮現一絲悽楚笑意,道:「家父身軀癱瘓,雙腿如棉,口不能言,其他一如常人。」

  書生呂毅皺了皺眉,道:「病,是怎麼起的?」

  古蘭美目微紅,飛快下垂,幽幽說道:「家父多年前曾做一次遠遊,歸來後,未出半年便突然病倒,起初家父只以為是輕受風寒,並未在意,誰知就此一病不起,半個月後竟覺兩腿麻痹,漸漸癱瘓如棉,口也不能言語,這才知道病勢惡化,病情嚴重,但為時已屬太晚……」喉間似有物堵塞,緩緩垂下螓首。

  書生呂毅深蹙眉峰,道:「這是什麼病?竟這般厲害……」

  抬眼凝注古蘭,接道:「姑娘,當時發現病症有異時,就該為老堡主延醫……」

  古蘭黛眉軒動,點頭說道:「先生所責甚是,無奈家父遭此打擊,雄心盡掃,萬念俱灰,自覺不復再起,對人生已索然無味,嚴下手諭不得為他延醫。家父性情由來是說一不二,是故,是故……」

  書生呂毅無限感慨,頗有同感,點頭說道:「雄才大略、滿腔壯志的大英雄、大豪傑,陡然遭此無情重疾,百歲功名從此成了泡影,委實是會心灰意冷、惱恨難當,也往往會消極、頹唐、一蹶不振。在此情形下,誰都免不了性情大變,背著人傷心、悲憤,當著人暴躁易怒。」

  古蘭接著說道:「當時誰也不敢違逆,後來還是大師兄一再苦功,家父才點頭首肯,但遍求天下,卻群醫束手……」

  書生呂毅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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