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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他這時兩眼噴火,人像瘋了似的,右手單刀亂舞,向松林中猛砍一陣,枝柯針葉,被他砍得滿天亂飛。

  湊巧從樹隙中吹進一陣涼風,使他心神微感清爽,目光所及,猛見前面一株合抱大松樹上,好像被人用刀削去了一塊,隱約劃著標記,他定了定神,走近一瞧,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樹皮削去的地方,有人用木炭畫著一條盤踞的黑龍。

  趙騰彪追隨神箭金刀闖蕩江湖,對黑白兩道的各種暗記,那有不識之理?這條盤踞的黑龍,不是在長江上下游極負盛譽的黑龍幫嗎?

  難道這件案子,就是黑龍幫幹的好事?

  不是他們,又有誰來!冤有頭,債有主,大鏢頭你英靈不遠,有了主兒,還怕報不成仇嗎?

  他小心翼翼的用單刀截下這塊畫有黑龍標記的樹身,揣入懷中,回身走出林去,含淚背起褚大鏢頭屍體,躍上馬背,疾馳而去。

  這幾個蒙面人,到底是誰呢?讀者也許急於想知道,且容作者抽空一敘。

  原來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和在高淄縣做案後已被當場格殺的山貓任大、白日鬼杜五四人,早年都拜在太行山大雄禪寺赤髮尊者門下,只因這幾個寶貝,好高騖遠,練武不專,平日又粗心大意,容易惹事,不為赤髮尊者所喜。

  赤髮尊者門下雖然良莠不齊,但御下極嚴,門下僧俗弟子,都畏之如虎。

  尤其是一班俗家弟子,進門較遲,全由大師兄黃面頭陀代師授藝。

  這四人善於奉承,對大師兄極為殷勤巴結,平日深得黃面頭陀迴護。

  在山上待了幾年,終因得罪不少同門,離開師門,所以與其說是技成下山,倒不如說被逐出門來得恰當。

  這四人離開師門,就在北方混了幾年,犯案累累,站不住腳,才由黃面頭陀介紹他們投奔威震長江的黑龍幫。

  可是四人賊性難改,起初雖懍於幫規,不敢胡來,慢慢的故態復萌,終於在萵淄縣做了姦殺案件,那山貓任大、白日鬼杜五,喝得爛醉如泥,被捕頭們當場格殺,水蛇何成蛟也成了擒。

  雙頭鼠真不愧雙頭鼠,他一瞧情形不對,獨個兒落荒而走,心中可明白黑龍幫中的兄弟,不准在外犯姦殺擄掠的案子,這下如何還敢回去?

  他躲躲藏藏的混了半年,暗中糾合歹徒,乘機劫獄,同時放出許多囚犯。

  他和水蛇何成蛟,又夜入官署,殺了上官靖夫婦和岳敦儒三人。

  何成蛟好色如命,一眼看到豆蔻年華的上官錦雲,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那得不直了眼?當下隨手挾起,劫了出來。

  他兄弟兩人知道這件事情業已鬧大,官家的海捕公文,雖不在他們眼裏,可是犯了黑龍幫的幫規,卻非同小可!

  於是帶著上官錦雲,連夜北逃,在山東住了幾個月,一打聽,果然黑龍幫因自己連犯幫規,影響聲譽,已派了幾名高手,查探自己下落,要以幫規治罪。這一下直嚇得兩人六神無主,茫茫江湖,竟有無處投奔之感。

  還是王三元想起自己師門,在江湖上的威望,不如到太行山腳下,找個偏僻之處住下,或可平安無事,這又帶了上官錦雲渡河北上,隱匿下來。

  上官錦雲被兩人強持著東西奔波,自然是苦不堪言,兩個賊子,心懷叵測,都想染指,卻變成互相監視,誰都沒法下手,加上終日惶惶,擔心黑龍幫追緝,才算她倖免於難。

  這日兩個賊子聽得沸沸揚揚的傳言,說什麼安義鏢局的褚大鏢頭,從開封接了一筆價值連城的紅貨,前往京師。

  雙頭鼠王三元心中一動,暗忖:「神箭金刀褚耀庭的老子,金刀褚瑞芳,在江湖上交遊廣闊,友好中能手極多,如果自己兄弟,能把這筆紅貨劫了下來,移禍江東,按到黑龍幫頭上,讓他們兩下攪個天翻地覆,對自己兩人的事,就再無暇顧及了,只是神箭金刀,也非好惹,如何才能到手擒來呢?」

  兩人一商量,只有上一趟大雄禪寺,請大師兄黃面頭陀出場不可,兩人也有自知之明,如果說明原委,黃面頭陀絕不肯答應,倒不如激他一激,以他的火躁脾氣,準受不住,計議定當,第二天就上太行山去。

  到了大雄禪寺,湊巧赤髮尊者有事出去了,兩人拜見大師兄,黃面頭陀數年不見師弟,就問他們這幾年混得可好?

  兩人欲言又止,囁嚅的說了半天,才勉強迸出一個好來。黃面頭陀是個心急如火的人,見兩個師弟說聲好有這麼困難,早就不耐,說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師兄我可不是外人,有什麼說不得的?」

  水蛇何成蛟叫了聲「大師兄」,忍不住滿腹委屈,流下淚來。

  黃面頭陀昔日代師授藝,他們又吹拍得法,自然感情深厚,心想大概師弟們受了人家欺侮,當下一張黃慘慘的臉上,露出十分關心的神氣,問道:「師弟,到底受了誰的鳥氣,只管說出來,自有師兄我替你們作主。」

  雙頭鼠王三元淒然地道:「大師兄,這事說起來話長,當日小弟等四人,承大師兄介紹,投奔黑龍幫,誰知黑水龍王夏幫主見了大師兄的信,就問裏邊的人,說這黃面頭陀是誰?他裏邊的人說大師兄是赤髮尊者的大弟子,誰知不說還好,這一說,他冷笑道:『我道是誰?老夫和赤髮尊者,雖有數面之緣,那時,他還是個小沙彌呢,難道現在闖出這麼一點萬兒,就向老夫大剌剌的寫起信來,連赤髮尊者一起算上,有多少道行?還不是仗著枯木和尚的一塊招牌罷了,好罷!人家說然來了,就著他們留下,以觀後效。』」

  「師弟!這話可當真。」黃面頭陀滿臉憤怒,又有點懷疑的問兩位師弟。

  「我們怎敢在大師兄面前扯謊?」雙頭鼠王三元聳著肩一本正經的回答。接著又道:「我們四人,因是大師兄所介,好壞總關連著大雄寺,這才任勞任怨,在所不辭,那知幫中的人,因咱們初到時,夏幫主十分冷淡,所以連一般弟兄也就瞧不起了。前年咱們兄弟四人奉了幫主之命,打劫高淄縣一家富有人家,得手之後,就不准我們回到湖中,叫我們自己在外邊暫避風頭,第二天就被大批捕頭包圍,任師弟、杜師弟當場重傷死亡,何師弟也被擒住……」

  黃面頭陀問道:「他們兩個死了?」

  王三元點了點頭道:「當時只有小弟一人得脫,就連夜趕回石臼湖,卻見不到夏幫主,兄弟們在背後,話可更難聽:『黃面頭陀代師授藝,教出來的還會有什麼高明腳色,他自己懂得幾手三腳貓?這次失風,真給咱們黑龍幫丟人。』小弟因何師弟還在獄中,只好忍氣吞聲,裝作沒聽見,想請幫中設法營救,可是一連幾天,都見不到幫主,也沒有一個人理會。這才離開石臼湖,到處奔走約了幾個好友,才把何師弟營救出來,只怪當時沒有回到幫裏去,其實這事情鬧大了,也恐怕連累到幫裏,才遠走高飛,避一避風頭。那知黑龍幫給我們兩人,按上了背叛幫規的罪名,派出高手,要擒回去處死,而且揚言……」

  雙頭鼠王三元說到這裏,又故意吞吞吐吐的停了下來。

  黃面頭陀急問:「他們揚言,說些什麼,你只管說出來。」

  雙頭鼠苦著臉望了何成蛟一眼,才道:「他們揚言要大師兄把小弟兩人交出去,否則就會大興問罪之師。小弟一得到這個訊息,就趕緊到這裏來報信。不瞞大師兄說,小弟在幫中耽了多年,他們聲勢浩大,能手如雲,萬萬惹他們不得,所以……所以想勸勸大師兄,最好暫時避一避風頭再說。」

  他兩人這麼一說,可把黃面頭陀氣得更臉同黃蠟,猛地一拍茶几,嘩啦啦!一張楠木几兒,震成粉碎,怪叫道:「黑龍幫欺人太甚,師弟,你們儘管放心,誰敢到大雄寺來撒野,管叫他們來得去不得。」

  黃面頭陀這一怒氣沖天,兩人直從心眼裏樂了出來,可是絕不敢形之於色,當下何成蛟趁機獻計道:「大師兄,最近聽說黑龍幫已經派了一位高手,追蹤前來,一兩日內,怕就要找上寺來,以小弟愚見,不如先下手為強,就在半路上把他們攔住,免得驚動師傅他老人家。」

  黃面頭陀立時稱好,說道:「何師弟此話有理,真要讓人闖上大雄寺來,不管勝敗如何,這個人也丟不起。」當下決定在山下路口,把來人截住,給他一個下馬威。

  第二天早上,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因怕上官錦雲一個人趁空逃跑,就把她帶到路旁松林深處,叫她不准亂動,上官錦雲被他們惡言恐嚇,只有暗自流淚,那敢倔強。

  兩人轉出松林,就引著黃面頭陀同來,走了沒有幾步,水蛇何成蛟突然一聲驚叫,回頭疾走。

  黃面頭陀看他臉色蒼白,猶有餘悸,不由問道:「何師弟,你瞧到什麼?竟嚇成這個樣子。」

  只見何成蛟顫巍巍的用手指著一株松樹道:「大師兄,你看,這樹上不是畫著一條黑龍嗎?」

  黃面頭陀笑道:「畫上一條黑龍,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雙頭鼠王三元也急道:「這是黑龍幫選定執行家法的地方,大師兄,這……這怎麼辦?」他話未說完,只聽林外鸞鈴齊響,馬蹄得得,自遠而近。

  水蛇何成蛟焦急地道:「來了!來了!這如何是好?」

  黃面頭陀低喝了聲「隨我來」!說著拉上面紗,大踏步奔出林去。

  那知神箭金刀褚耀庭,連演「奪命金刀連環三式」,把黃面頭陀的降魔杵磕飛,三個人同時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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