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東方玉 > 縱鶴擒龍 | 上页 下页


  他說出話來之後,又覺不妥,連忙接著道:「小弟姓萬名奇,不知兄台大號,如何稱呼?」

  岳天敏也說了姓名,萬奇又道:「這裏離開宿頭,還有十來里路,我們不如到了地頭,再詳談罷!」

  三個商賈,唯恐強人去而復來,巴不得和他同行,有人保鏢,連連稱善。

  五人一齊上馬,那萬奇的白馬,是匹良駒,他放緩韁繩,和岳天敏並轡齊驅,兩人一路談得極為投機。不多一會,已至小鎮,找到一家客棧。

  萬奇似乎不願和庸俗不堪的商賈住在一起,叫店家另外要了兩間上房。

  岳天敏和書生一見投緣,這時已混得很熟,不由笑道:「萬兄,我們萍水相逢,叨成知己,古人剪燭西窗,正好聯床共話,何必多要房間呢?」

  萬奇臉上一紅,囁嚅地道:「小弟在家慣了,不喜與人同宿,岳兄休得見笑。」

  岳天敏不好再說,過了一會,三個商賈因萬奇有救命之恩,特地備了豐盛酒席,來邀請兩人,兩人見人家一番盛意,也就不再客氣。酒飯之後,岳天敏回轉房中,萬奇也跟著進來,店伙替兩人沏上香茗。

  萬奇問起岳天敏行止,岳天敏毫不隱瞞從自己跟田伯伯學「縱鶴擒龍」,高淄縣署劫獄,父親和上官伯伯等被害,自己本擬到九華訪師,一直說到在蕪湖客棧中遺失「神龍令」,目今擬往龍官湖等,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萬奇等他細細講完,眼珠一轉,笑道:「說來湊巧,寒舍就在龍官湖邊,岳兄不妨屈駕寒舍小住,至遺失『神龍令』一事,以小弟推想,來人也許並無惡意,容到寒舍之後,再和家父商量,自不難追回原物,不知岳兄意下如何?」

  岳天敏微一沉吟道:「萍水相逢,怎好叨擾?」

  萬奇白了他一眼,笑道:「岳兄如此說來,豈不見外?我們一見如故,客氣了反落俗套,說起來岳兄還長小弟一歲,小弟應該叫你哥哥才對!」

  說罷,臉色微紅,一雙秋月似的眼睛,緊瞧著岳天敏,露出期待的神氣。

  岳天敏見他說得誠懇,心中十分感動,笑道:「兄弟,既蒙不棄,愚兄遵命就是。」

  萬奇樂道,「這才對啦!我們既然做了兄弟,那麼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今後可不許再客套啦,哦!從現在起,我叫你敏哥哥,我你就叫奇弟好了。」

  岳天敏見他不脫稚氣,只好含笑點頭。

  兄弟兩人又談了一會,萬奇才回房安寢。

  第二天到了東關,三個商賈已至地頭,別過兩人不提。

  再說岳天敏憑空有了一位武功高強而又稚氣得緊的弟弟,旅途頗不寂寞,一路上談笑風生,歷史掌故,詞賦文章,竟似無一不知,直聽得萬奇津津有味,越發和敏哥哥寸步不離。他們兩匹馬,緩緩行駛,從東關,含山,經沈灣,高林橋,走了數天,這日中午,已離白石山不遠。

  萬奇揚鞭一指道:「前面有個小鎮,我們吃飽了再走。」

  馬馳迅速,片刻之後,便到鎮上,在一家酒樓門前下馬,店伙接過馬去。兩人走上樓梯,一看人聲嘈雜,座無虛席。等了一會,才空出一張臺子,店伙拭抹乾淨,讓兩人坐下,問過酒菜,便自下去。

  岳天敏坐下之後,略一打量,只見一般客人,正在喝酒猜拳,高聲談笑,整個酒樓上,都是亂哄哄地一片。惟有離自己不遠的一張臺上,坐著一個服飾華麗少年,卻生得柳眉鳳目,粉臉桃腮,看上去像個紈絝公子,但居然腰間也橫著一支長劍,粉紅色的劍穗,鮮艷奪目。

  那少年自從岳天敏上樓之後,一雙水汪汪的俏眼,兀自打量個不休。只見他桃腮含春,梨渦微暈,淺淺地向自己一笑,露出一排整齊雪白的貝齒,如果是個娘們,倒真是這般可喜娘罕見!

  岳天敏被他這一瞧一笑,不由身上一熱,趕緊轉過頭去,心想:「這情形豈不是和奇弟初次相遇時,有點相同嗎?只不過奇弟如玉露明珠,霽月光風,這少年雖然也如珠樹臨風,但終嫌微帶媚態,脂粉氣息太重,卻像個女孩兒家。」他想得怔怔出神,卻聽萬奇耳邊說道:「敏哥哥,你在想什麼呀?」接著又道:「今天我們在這裏打尖罷,方才聽大家亂哄哄地在說,好像明天要掘什麼寶呢!我們瞧個熱鬧可好?」

  岳天敏和這位奇弟弟幾天相處,知道他不脫小孩脾氣,有熱鬧瞧,那裏肯走?便道:「既然賢弟想瞧瞧熱鬧,我們趕路也不在乎這一天半日,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愚兄方才倒並未注意。」

  萬奇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也沒聽清楚哩,要不問問小二。」

  正好店伙送來酒菜,萬奇那裏還忍得住,忙叫道:「喂!伙計,方才大家都在談論掘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店伙彎著腰笑道:「敢情兩位少爺是過路,明天可熱鬧啦!不少人還專程來瞧掘寶……」

  萬奇急道:「誰要你說這些沒相干的?你把掘寶這回事說清楚就是了。」

  店伙嗄嗄連聲地道:「小的是要講掘寶這檔事了,這話,說起來可長啦!離開小鎮三里的地方,叫做褚家潭,莊上為首的一家,叫做金刀褚瑞芳褚老莊主,當年在北京城裏開設一家鏢局,江湖上只要提起金刀褚老鏢頭,那個不知,誰人不曉!他老人家十年前金盆洗手,封刀歸隱,現今他老人家可七十多啦,江湖上稍有名頭的人,只要路過這裏,都要到褚家潭去拜訪他老人家。說起褚家潭這個名稱,因為莊後山下,有個小潭,面積雖然不大,都是深不見底,即使逢到大旱年,附近江水都乾涸了,這潭水卻不多不少,依然如故,所以這莊子就叫做褚家潭了。這是一年前的話了,莊上的人,時常在半夜過後,發現有一道光芒,從潭裏沖起,時隱時現,大家一傳十,十傳百,都說潭中有了妖精,也有的說是龍王爺顯聖。可是最近幾個月,只要一到半夜,這道青中帶紫的光芒,就越來越盛,大家站在遠處,都可看可看得一清二楚,一直要到天色黎明才隱去。褚老莊主也親自查看了幾次,他老人家說什麼這叫做劍氣,又說什麼『神物利器,即將出世!』他老人家還請了幾位識天文地理的先生再三推算,才揀定日子,要在明日中午,挖潭掘寶。」

  店伙說到這裏,鄰桌已在高叫伙計,他連忙應著過去。

  萬奇笑道:「這倒有趣,我們決定等明天瞧瞧掘寶再走。」

  說著回過頭去,卻見鄰桌一個少年,緊盯著自己兩人直瞧,看他風流妖艷的樣子,心中生氣,就催著敏哥哥趕快用飯。出了酒樓,兩人在鎮上找到一家客店,安頓下來。下午住店的人,越來越多了,聲音嘈雜,兩人晚飯之後,就各自入房安歇。

  岳天敏上床之後,思潮起伏,輾轉反側,未能入睡,一聽已交二更時分,方覺朦朧之際,彷彿窗前屋瓦,似有細碎之聲,他也不以為意。猛聽一聲嬌叱,由近而遠。不由心中起疑,連忙翻身起來,打開窗戶一看。

  星月交輝,人聲靜寂,連半點聲響也沒有,正在懷疑自己聽錯,陡覺微風撲面,一條黑影,從窗中竄入。

  岳天敏機警地往後退出一步,定睛看時,原來卻是萬奇。見他一手提著寶劍,氣鼓鼓地站著,他看到敏哥哥怔在一旁,粲然一笑,收了長劍,恨恨地道:「這賊子可惡極啦!」

  岳天敏訝道:「奇弟,你半夜三更的又和誰生氣,這賊子是誰?」

  萬奇白了他一眼道:「是誰!我要是看清楚了,放過他才怪呢?」接著又道:「方才,小弟朦朧中聽到屋面上似有夜行人經過,仔細一聽,又好像在你窗口前停了下來,我心中一急……隨手抄起寶劍,跟了出來,果然有個不開眼的賊子,鬼鬼祟祟的向裏張望,似乎不安好心。可是這個賊子,機伶得緊,一看到我,拔腳就跑,我氣他不過,追了一陣,叵奈這廝地理極熟,幾個轉彎,就沒了蹤跡。我怕你著了人家道兒,才回身轉來,不料一看你窗戶果然大開,以為出了事情,就趕緊從窗口跳了進來。」

  他笑了笑又問道:「你睡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起來,打開窗戶?可把人嚇壞了!」

  岳天敏見他這樣關心自己,心中一陣感激,突然握著萬奇的雙手,笑道:「奇弟,你這樣關心愚兄,真是太感激了。」

  那知他一握到奇弟弟的雙手,只覺十指纖細,又滑又膩,軟綿綿地柔若無骨。

  奇弟弟卻玉面通紅,似乎不勝嬌羞,雙手一縮,低聲道:「敏哥,時光不早了,你也可以休息啦!」

  說著,身軀微扭,像一縷輕煙似的飛出窗外。

  回頭笑道:「明天要去看掘寶呢,早些睡,也早些起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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