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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藍衫中年人道:「終南一會,至今已有二十年,當時老夫已七十有三。」

  宇文靖道:「閣下現在多大了?」

  藍衫中年人道:「老夫今年九十有三了。」

  他說已經九十三歲,但看去不過四十來歲,這話有誰能信?

  宇文靖道:「閣下有何可資證明?」

  藍衫中年人微哂道:「宇文靖,虧你還是一教之主,竟然說出這等幼稚的話來,哈哈,修為到了老夫這等境界,那裏還能以年歲衡量一個人?好,你問老夫有何可資證明?老夫不妨就讓你開開眼界。」

  說到這裏,忽然緩緩闔上眼睛,靜立不動。

  東西兩廂雙方的人數百道目光,一齊集中在藍衫中年人身上,誰都看得出他正在運氣行功,但卻沒有人猜得到他此刻運氣行功,目的何在,這又能證明他什麼呢?

  但奇事就在眾人眼前出現了,他本來是個白面無鬚的人,經過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他頦下忽然長出鬍鬚來,而且還在不停的長出來,由幾分變成一寸,由一寸而二寸、三寸,漸漸已經長可及胸。一張本來如滿月的臉上,也漸見蒼老,看去已是五十許人。

  不過轉眼工夫,他垂胸黑鬚漸漸由花白變成全白,頭上黑髮,也同時變成了一頭銀髮,本來略見蒼老的臉上,此刻卻反而紅潤光澤,當真是童顏鶴髮……

  不,他本來個子頎長的人,這回也微見彎腰,有了龍鍾老態!

  這可把兩廂雙方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心頭有著共同的一個疑問:「他究竟是在變戲法?還是真實的功夫?」

  只有宇文靖心裏暗道:「他使的明明是魔教的『九轉還原神功』,但能使到這種境界,也確非易事。」

  藍衫中年人前後不過頓飯工夫,已變成了童顏鶴髮的老人,他再從袖中取出一支尺許長色呈紫金的東西,隨手一掄,就變成了一支五尺長的紫金杖,他手策金杖,抬目笑道:「宇文靖,你看清楚了,二十年前在終南絕頂上的可是老夫嗎?」

  宇文靖到了此時,不得不點頭道:「不錯,二十年前在下遇上的確是老丈。」

  藍衫老人呵呵一笑道:「難得你想起來了,當時你身敗名裂,徬徨無計,是老夫指點你重組朝陽教,可有此事?」

  宇文靖拱手道:「在下想請教老丈,你老該是朝陽教的前輩高人了?」

  藍衫老人大笑一聲,右手微揚,那支紫金杖忽然「嗒」的一聲,紫光一閃,便自縮入袖中,他左手緊接著朝頦下一摸,垂胸銀髯就像刀剃一般紛紛脫落,轉瞬之間,又恢復了他本來面目──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中年人了,然後朗聲道:「老夫自號通天教主,武林門派莫不隸我所屬,又豈是區區一個朝陽教的人?老夫二十年前命你重新收拾殘餘教眾,重組朝陽教,你雖是一教之主,自然是老夫屬下,你現在該明白了。」

  宇文靖忽然正容道:「二十年前朝陽教遭各大門派圍攻,傷亡狼藉,宇文靖僅以身免,當時獨上終南,痛定思痛,覺得宇文靖領導朝陽教,確然年紀太輕,處處受人蒙蔽,教徒雖眾,頗多良莠不齊,在江湖上為非作歹,以致引起各大門派的公憤,因此頗有出世之想,正好遇上前輩,殷切勸勉,使在下重生信心,出而重組朝陽教,無老丈,宇文靖早已作了方外之人,朝陽教也可能煙消雲散了,老丈對朝陽教,對宇文靖有恩,宇文靖應該沒齒不忘……」他說到這裏,口氣微微一頓,接著道:「朝陽教創教迄今,已歷五百年,外人雖以魔教視之,但本教實仍佛門支流,並非異端邪說,宇文靖縱然失敗過一次,二十年來兢兢業業,一直以光大本教為職責,老丈對本教有恩,宇文靖身為一教之主,絕不能以此出賣祖師基業,把本教列為他人附庸,老丈要把本教視為屬下,宇文靖礙難從命。」

  「有骨氣!」藍衫中年人點著頭,含笑道:「不過時勢如此,你宇文靖縱有回天之力,只怕也獨木難支。」

  宇文靖大笑道:「宇文靖縱然獨木難支,也要為本教存亡奮鬥到底。」

  「好個奮鬥到底!」藍衫中年人笑道:「朝陽教雖然隸屬老夫之下,但朝陽教還是朝陽教,你也仍然是朝陽教一教之主。」

  宇文靖道:「在下已經說過,宇文靖絕不能出賣朝陽教,更不屑為人附庸。」

  藍衫中年人忽然呵呵一笑道:「宇文靖,你不肯出賣朝陽教,不屑為人附庸,但你是老夫一手扶植的人,老夫能要你當朝陽教主,自然也能免去你的教主,老夫可以再另派一人擔任教主,你信是不信?」

  宇文靖聽他口氣,心中不禁一動,大笑道:「朝陽教從無叛教之人,這個宇文靖倒是不信。」

  藍衫中年人平靜的道:「宇文靖,你太自信了,朝陽教從無叛教之人,但我不是教他叛教,只是要朝陽教的人為了保全朝陽教,另奉新教主而已,有何不可?」

  宇文靖道:「閣下那就另派一個教主,讓在下瞧瞧。」

  「這又何難之有?」藍衫中年人回頭叫道:「徒兒。」

  只聽殿上有答應一聲,立即趨出一個身穿藍衫的淡金臉文士,垂手道:「師尊有何差遣?」

  這人宇文蘭、冷雪芬、祝茜茜三位姑娘都認識,他曾在朱砂崗松林中和自己四人(還有一個燕兒)動過手。

  藍衫中年人道:「為師認為朝陽教主宇文靖不稱職守,你給為師當眾宣佈,另外冊封教主。」

  那淡金臉文上躬身領命,立即面向階下,朗聲道:「謹奉通天教主鈞論,查屬下朝陽教教主宇文靖不稱職守,應予免職,遺缺由該教總管黎佛婆接任。」

  他聲音清朗鏗鏘,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

  黎佛婆適於此時,急步趨出,朝藍衫中年人虔敬的躬下身去,說道:「屬下遵命。」

  宇文靖雙目精光迸射,沉喝道:「黎佛婆,你敢背叛本教?」

  黎佛婆似是大援在前,毫無絲毫懼色,她右手掛著拂塵,單掌打訊,說道:「宇文先生歇怒,整個江湖門派,均在通天教主統馭之下,他老人家既已免去宇文先生之職,命老身承乏,老身就是朝陽教教主,如何背叛本教了?」

  宇文靖仰首大笑道:「不錯,二十年前,老夫從終南山下來,半途中就遇到你率領了十幾名徒眾前來,當時你不過是總管手下一名助手,老夫念你不無微功,就命你擔任本教總管,原來你竟是通天教主派在本教的一名奸細。」

  「宇文先生此言錯矣!」黎佛婆笑了笑道:「天下門派統歸通天教轄下,這是大勢所趨,所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老身出任朝陽教,就是保全朝陽教,不信宇文先生不妨問問教中弟兄,他們是否依然承認你是教主?還是為了保全朝陽教,願意接受通天教主領導,由老婆子出任教主,宇文先生想不想聽大家的意見?」她沒待宇文靖開口,就朝東廂問道:「你們說說看,擁護宇文先生當教主呢?還是擁護老婆子當教主?」

  她此言一出,杜東藩、祝南山、索無忌、向無天和十二金釵,首先大聲叫嚷著:「擁護黎教主。」

  他們領先這一叫喊,黑龍山莊五十名武士和七星會四十八名弟兄,都隨聲附和,紛紛叫著:「擁護黎教主。」

  宇文靖在這一瞬之間,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人也顯得蒼老了許多,他雙目盯注著黎佛婆,目光愈來愈冷,愈來愈強,口中沉喝道:「黎佛婆,原來你在他們身上,都下了『迷失散』,還敢在老夫面前逞口舌之利,黑白雙扇,還不把這姓黎的老賤婢給我拿下?」

  黑白雙扇是教主的隨身護衛,兩人聞言,從宇文靖身後一左一右走出,朝黎佛婆面前逼去。

  不,他們兄弟兩人並肩走到黎佛婆面前三尺光景,便自停住,一齊躬下身去,口中齊聲說道:「屬下聶大成、聶大器參見黎教主,不知教主可有什麼差遣?」

  黎佛婆朝兩人頷首道:「很好,你們從現在起,就擔任本教主的隨身護衛。」

  黑白雙扇躬身道:「多謝教主洪恩。」

  這下直把宇文靖氣炸了心,黑龍山莊的朝陽教徒眾,還可以說是黎佛婆一手訓練的人,當然聽她指揮,但黑白雙扇卻是自己的隨身護衛,居然也被黎佛婆在他們身上下了「迷失散」,以致變生肘腋,把自己逼落成一個小個光桿教主,是可忍,孰不可忍?口中厲笑一聲,喝道:「黎佛婆,你真該死!」揚手一掌,凌空朝她直逼過去。

  這一掌他含憤而發「先天無極尺」一道勁氣,出手宛如匹練,凌厲逼人,卻毫無半點風聲。

  黎佛婆似是早有準備,右手拂塵揚起,當胸劃了一圈,人卻向一旁閃出。黑白雙扇也在此時大喝一聲:「勿傷教主……」身形一閃,一白一黑兩柄摺扇豁然齊展,擋在黎佛婆前面,他們話聲未落,口中同時發出一聲悶哼,兩個人立被震得往後連退了七、八步,還是站立不住,砰砰兩聲,跌坐在地。

  宇文靖目射棱芒,沉喝道:「黎佛婆,你能逃得出本教主的手法嗎?」

  右手一轉,把劈出的「無極尺」勁氣,突然帶轉,仍朝黎佛婆追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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