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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廣慧合十一禮,徐徐說道:「小施主請歇怒,天下名剎叢林,都是十方佈施,本寺僧侶怎敢冒犯少施主?」

  成王麟怒聲道:「你們用八支鐵禪杖,架著我到這裏來,難道你沒有看見?這還不算冒犯?難道要他們殺了我才算冒犯麼?」

  「阿彌陀佛。」

  廣慧又低喧了一聲佛號,說道:「少施主是本寺香客,僧侶斗膽也不敢冒犯,但少施主是犯了本寺的禁律。」

  「禁律?」

  成玉麟冷笑道:「你是指我闖到禪房裏去?我已經說過,我是找義兄方振玉去的,難道這也犯法?你們棲霞寺的禪房,是皇帝的紫禁城不成?」

  廣慧合掌道:「天下任何廟宇,禪房是遊客止步的地方。」

  成玉麟盛氣的道:「這就是你們的禁律?」

  廣慧看了成玉麟一眼,說道:「少施主身手不凡,應該是武林中人吧?」

  成玉麟道:「我是武林中人又怎樣?」

  廣慧微微一笑,合十道:「本寺禁律,是不准武林中人進入禪房,少施主不聽勸告,恃技擅闖禪房,才為本寺僧侶所制。」

  成玉麟冷笑道:「就算我恃技擅闖禪房,犯了你們的禁律,你們又能把我怎樣?」

  廣慧依然合十當胸,說道:「貧僧早知少施主是有來歷的人,出家人不在江湖中,不問江湖事,只希望武林中人,不可擾及本寺,少施主既然自承是武林中人,貧僧只好請少施主自行離去了。」

  成玉麟神情一冷,望望廣慧,哼道:「廣慧,你可知道後果麼?」

  廣慧合掌道:「有因必有果,本寺僧侶不惹是非,也並不怕事,不入江湖,也不准江湖人到本寺來滋事,少施主像是讀書明理之人,就應明辨是非,是非只在一線之差,善惡存乎一念之間,好了,貧僧話到這裏為止,少施主請回房收拾行裝,即刻下山。」

  成玉麟鐵青著臉,重重哼了一聲,切齒道:「我用不著收拾,廣慧,你給我記住了,這是你們惹我的,可怨不得我。」跺跺腳,往寺外就走。

  ▼第四章 山雨欲來

  廣慧一直跟到山門,合十躬身道:「少施主好走,貧僧不送了。」

  成玉麟連頭也沒回,急步下山,轉瞬工夫,人影已在夜色中消失。

  ***

  方振玉坐功醒轉,天色才現黎明,他因昨晚領悟了「依三無極」,即是諧音「一三五七」,急於要去證實一件事,因此匆匆洗了把臉,就獨自往後山千佛巖而來。

  這時晨光初透,山嶺間晨霧未清,方振玉登上紫峰閣,眼看半山上只有自己一人,成玉麟並未找來。

  (他還不知道成玉麟已在昨晚,就被知客大師廣慧逼著離開了)

  心中暗道:此刻趁他還沒找來,自己該仔細找找看才是。心念轉動,這就抬首凝目,朝千佛巖上的佛像看去,腦際同時想著昨晚那縷極細的聲音在耳邊說的話:「一者,依三無極,三者,依三無極,五者,依三無極,七者,依三無極。」

  目光不覺注視到第一排由右至左,第一、第三、第五、第七四個佛像。這四個佛像,果然都是坐姿,看去並無多大差異;但方振玉畢竟從小就跟爺爺練武,尤其修練吐納內功方面,練的原是無極門的基本功夫,此時看到四尊佛像中的第一尊,竟然和自己修習的內功,完全一樣,幾乎十分熟悉。

  至於第三、第五、第七三尊佛像的坐姿,在外人看來,根本毫無異處,方振玉是練過無極門基本內功的人,經他這一仔細研究,就可發現三尊佛像,神態各有不同。而這種不同,是從第一尊而第三尊,而第五尊,而第七尊,逐個演變而來,這也正是修習內功的各個不同的境界!

  方振玉有了這個發現,心中不禁大喜過望,同時也信心大增,忖道:「一者,依三無極」這句話,應該是:「第一排的一、三、五、七」,那麼由此類推,「三者,依三無極」,就該是「第三排的一、三、五、七」了。

  想到這裏,目光就數到第三排第一、第三、第五、第七個佛像上去,果然四個佛像,也同樣是四個坐像,但姿態各異,和第一排的四個坐像有了很大的差別。

  方振玉知道內功是循序漸進的,自己沒有練過前面(第一排)四個坐像以前,對這(第三排)四個坐像,是無法領會的,於是繼續朝第五排的一、三、五、七,四尊佛像數去,這四個佛像,雖然也是坐像,但卻已經不是靜態,雙手上下揮舞,各不相同。

  再看第七排的四個佛像,又自不同,其中三、五兩像,盤膝坐著的人,似乎全身凌空,離開了蒲團,到第四個(七)佛像,卻又恢復為盤膝趺坐,作老僧入定狀。

  方振玉看完這十六尊佛像,心中突然想起那天毒華佗郝壽臣說過:「老朽聽說無極門中,有一套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叫做『無極玄功』,凡是練成『無極玄功』的,可以刀劍不傷,水火不損,百毒不侵……難道這十六式坐像,就是本門『無極玄功』麼?」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從身後傳來。

  方振玉轉過身去,只見老方丈慈雲禪師白眉低垂,一手撥著一十八顆檀木念珠,不知何時來的,巍然站在自己身後,這就急忙作了個揖,說道:「老禪師早。」

  慈雲禪師一雙細長的眼睛,打量著方振玉頷首道:「小施主天資穎慧,對祖師遺訓,大概已經全盤領悟了。」

  方振玉心頭暗暗驚異,忖道:「老禪師好像未卜先知,怎麼會知道的呢?」一面連忙虔敬的拱手答道:「弟子愚魯,全仗老禪師指點迷津,方才稍有領悟。」

  「那就很好。」

  慈雲禪師仰首向天,徐徐說道:「大劫將興,山雨欲來,小施主行藏已洩,只怕無法在這裏完成學業了,你悟性甚強,盡這半日工夫,能把你看到的全數記下,自是最好不過,否則能記多少,就算多少,今日午後,可以下山去了。」

  方振玉聽得一奇,問道:「弟子今日午後就要下山麼?」

  「不錯,小施主初入江湖,老僧不願你多招是非,所以要你提前下山。」

  慈雲禪師接著道:「其實令祖對本門『無極玄功』,已有十二成火候,他所以不肯親自傳授於你,是因恪於歷代祖訓,無極門傳人,必須親來棲霞寺,自己去領悟。這辦法原也不錯,但江湖上覬覦本門神功的魔頭,不在少數,尤以近來為甚,老衲久有把此十六式佛像予以毀去之心,免遭魔障,但終不忍祖師遺留的手跡,從老衲的手中毀去,後來小施主來了,老衲就決定等小施主學業完成,再把它毀去,但目前情勢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老衲為了不讓本門玄功,淪入邪魔之手,只好提前予以毀去了。」

  方振玉吃驚道:「老禪師真要毀去佛像嗎?」

  慈雲禪師神色微黯,說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小施主回去,老衲有兩句話,煩請小施主轉告令祖。」

  方振玉道:「老禪師請說。」

  慈雲禪師道:「老衲是出世之人,令祖卻不是出世之人,就這兩句話,小施主告訴令祖,令祖自然會懂。」

  方振玉道:「弟子記下了。」

  慈雲禪師道:「好了,小施主是本門最後看到十六尊佛像的人了,希望你多多珍惜,多多記下了!」

  隨著話聲,飄然行去。

  如今方振玉已經證實了,這十六尊佛像,正是無極門的「無極玄功」。棲霞寺的和尚也是無極門的弟子。

  慈雲禪師為了不讓本門玄功落入邪魔外道人的手裏,即將把這十六尊佛像毀去。

  自己是無極門弟子中最後一個能目睹十六尊佛像的人,他必須珍惜這寶貴的半日時間,珍惜本門玄功的雕像。

  他竭盡目力,竭盡心智,把十六尊石像每一坐姿神態、手勢,目光所注,和衣褶皺紋,甚至連每一點細小之處,都不肯放過,一遍又一遍的牢牢記在心裏,印進腦子。

  半天時間,很快的過去,午膳鐘聲,又一記接一記悠揚的傳來。

  方振玉留戀的朝十六尊佛像瞥過,心頭覺得十分沉重,走下紫峰閣,回轉寺中,跨進膳堂,僧侶們已經坐滿一堂,開始用飯。

  左首一間小膳堂裏(那是遊客用膳之所),也已擺上一席素齋,但卻空無一人。

  方振玉心中暗暗奇怪,今天一早,一直沒見成王麟的影子,已經吃飯了,他還沒來,沒見到,真還有些惦念,只好獨自在板凳上先坐下來等他。

  一名小沙彌走入膳堂,雙手合十,說道:「方施主請用齋了。」

  方振玉含笑道:「等一等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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