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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振玉矍然驚覺,急忙睜開眼來,禪房寂寂,那有半點人影?但話聲明明就在耳邊,自己聽得極為清楚,這會是誰?

  他這一睜目,才發現對面壁上,(蒲團在西首壁下,對面是東首的牆壁了)也鐫著祖師手畫的「皈依三寶,玄門無極」八個字。

  他自幼跟隨爺爺練習內功,雖然那時年紀還小,但十多年來,練得身輕氣凝,目能夜視,故而雖在黑夜,對面壁上的字跡,仍可看得十分清晰。心中不覺一動,暗道:祖師這兩句話,何以要鐫在此室壁上呢?

  他凝足目力,一眨不眨的望著這八個字,只是看不出有何異處。

  漸漸又朦朧欲睡,只聽耳邊又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你應該仔細研讀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再想不通,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巖去看看。」

  這話聲就在耳邊,但前窗既無人影,其餘三面均是牆壁,這話聲從那裏來的呢?尤其說到祖師遺訓下面「四個數位」四字,聲音就特別沉重有力,好像是有意特別提醒自己!

  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巖去看看,難道「四個數字」和千佛巖有什麼關連不成?

  這人會是誰呢?他和自己說這些話,究竟在指示自己什麼呢?

  一宵易過,天色還未大亮,鐘聲又「噹」「噹」不絕的敲了起來,方振玉隨著鳴鐘而起,洗了把臉,吃過早餐,闔寺僧侶正在忙著早課,他就一個人往寺後而來!

  這時晨曦初升,早露猶濃,他穿行怪石,登上紫峰閣,舉目看去,千佛巖佛像羅列,形態不一,經晨曦一照,或坐或立的佛像,看來愈覺神態生動!心中暗想:「昨晚那細聲曾說: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想不通,就要自己上千佛巖來看看,四個『數』字……」

  「四個『數』字究竟指的什麼呢?」

  「對了,爺爺說過,自己成就,全在此行。慈雲老師傅昨日說完祖師遺訓之後,也曾說過:要自己務必切記在心,用心揣摩,自己有多少成就,那就要看自己造化之言,若非祖師遺訓四個『數』字所隱藏的玄機,只能由自己去領悟,雖親若爺爺,都恪守祖訓,不得明言,所以爺爺和老方丈都只能暗示,自己的成就,全靠自己去努力。

  「由此看來,莫非祖師這四個『數』字,所隱藏的,竟會是無極門的某一種功夫?」

  他這一想,頓覺心頭開朗了許多,暗道:這就對了,爺爺六十年前,曾在寺中住了三個多月,那一定是練功,不然怎麼會待得這麼久,尤其那間客房,只放了一個蒲團,不是明明暗示你住那個房間就是為了練功來的麼?

  「昨晚那聲音要自己上千佛巖來看看,那麼這些佛像,必和本門某種功夫有關了!」

  方振玉原是極頂聰明之人,他這仔細一想,雖然給他想出了道理,但再一細看千佛巖上的佛像卻又看不出絲毫頭緒來。

  他既是奉了爺爺之命,此行關係他一生成就,自然不能輕易放過,越是看不出頭緒,越要看得仔細,心裏越發不住的揣摩。

  就在他沉思之際,突聽身後有人輕咳了一聲,笑道:「小弟還以為冒著清晨料峭寒風,登臨千佛山嶺的,只有小弟一個,不想兄臺早就來了,真是幸會之至。」

  方振玉一心只是揣摩著上千佛像身上,沒注意身後有人,聞言不覺一驚,急忙回過身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身形比自己略為矮小的青衫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面帶笑容,朝自己拱手為禮,急忙還禮道:「兄臺請了,在下一意看山,不知兄臺也有同好,失禮得很。」

  青衫少年目光清澈,望著他含笑道:「兄臺好說,萍水相逢,總是有緣,不知兄臺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方振玉道:「在下方振玉。」

  青衫少年接口道:「小弟成玉麟,這倒是巧極,方兄大名,小弟賤字,都有一個玉字。」

  方振玉看他說話一副喜孜孜的模樣,好像和自己相遇,心裏十分愉快一般,不覺含笑道:「原來是成兄。」

  成玉磷道:「不,方兄怎好稱我成兄,這樣吧,如蒙不棄,方兄就叫我兄弟好了。」

  方振玉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成玉麟瞟了他一眼,說道:「小弟和方兄一見如故,這有什麼不敢當的?哦,方兄貴庚,今年幾歲了?」

  方振玉道:「在下虛度二十。」

  成玉麟喜得「哈」的笑出聲來,說道:「你看,小弟說對了吧?方兄今年二十歲了,小弟才十八歲,你比我大兩歲,不就是我的大哥麼?」說到這裏,也不管方振玉是否同意,接著道:「好了,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我叫你方兄,你叫我成弟……」

  方振玉道:「這個……」

  成玉麟「唉」了一聲:「你這個人,真有些婆婆媽媽,咱們兄弟相稱,正是一見如故,萍水論交之意,古人不是說:『四海之內,皆兄弟』麼?你這個那個的,真是掃興。」

  說話之時,嘟起了嘴,一臉俱是不悅之色。

  方振玉看他稚氣未脫,心中暗暗覺得好笑,不忍相拒,只好點頭道:「承蒙不棄,在下遵命就是。」

  成玉麟聽得回嗔作喜,張大眼睛,笑出聲道:「方兄那是同意了?」

  方振玉道:「古人一見如故,兄弟論交,也是常有之事,在下自然同意了。」

  成玉麟喜得挑著眉毛,說道:「那你就該叫我成弟了,方兄,快些叫我呀!」

  他一臉笑意,仰起頭,等著方振玉叫他「成弟」。

  方振玉覺得他很頑皮,自己自幼沒有兄弟,認這麼一個帶著點稚氣的兄弟,倒也有趣,這就含笑叫道:「成弟。」

  成玉麟聽得越發高興,跳起來,拉著方振玉的手,親切的道:「方兄,你真好,來,我們到亭子裏去。」

  方振玉只覺他拉著自己的手,又小又軟,柔若無骨,真是一位讀書相公。

  兩人手牽手走入亭中,成玉麟道:「方兄,咱們就在這裏坐一會,好麼?」

  方振玉點點頭,兩人倚著欄杆坐下。

  成玉麟抬目問道:「方兄,你住在什麼地方?」

  方振玉道:「棲霞寺。」

  成玉麟偏頭問道:「棲霞寺有地方住麼?」

  方振玉道:「棲霞寺是金陵的名勝,每年都有很多香客前來進香,也有慕名的遊客,所以寺裏準備了很多客房,可供遊客住宿。」

  方振玉又道:「寺裏也替遊客準備了素齋。」

  成玉麟聽得眼睛一亮,喜道:「這樣就好,小弟住在金陵城客店裏,就嫌進出的人大多,太吵了,待會我也搬到寺裏來住,就可和方兄朝夕盤桓了。」

  方振玉道:「這個你先得和知客大師說一聲。」

  成玉麟道:「那沒關係,和尚吃的是十方,我只要香油多給一點就是了。」

  他沒待方振玉開口,接著「哦」了一聲,問:「方兄借住在寺裏,也是讀書來的了?」

  方振玉道:「不是,在下是叩謁祖師來的。」

  成玉麟忽然又嘟起了嘴,不高興的道:「我叫你方兄,你也答應叫我成弟了,還在下、在下的,把人家當作外人看待!」

  方振玉笑道:「成弟請勿介意,愚兄是說慣了。」

  成玉麟聽他自稱「愚兄」,這才滿意的笑了笑道:「以後你再說『在下』,小弟就要打你了。哦,方兄,你說你是叩拜祖師來的,那就是進香來的了。」

  方振玉道:「不是。」

  成玉麟道:「不是進香,那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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