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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一行五人魚貫登樓,因此處地當豫皖交通孔道,又是晌午時光,正是過往旅客打尖的時候。

  樓上樓下,已接近五六成座頭,他們就在靠近樓梯的中間一張方桌落坐,點過酒菜,穿得堂館退下。

  那英俊青年忽然向老鏢頭輕聲說道:「老前輩,門口那個賣卦的老頭,可能是……」

  老鏢頭沒等地再往下說,連忙使個眼色,道:「虞老弟,有人來了!」

  英俊青年轉頭望去,果見樓梯口有一人背著手緩緩走來!

  這人身穿一襲灰布長衫,頭戴文士巾,看去約在四十上下,一張瘦削臉,白中透黃冷冰冰的沒有一絲血色,也沒有一絲表情,昂首徐行,一付目中無人的神氣。

  紫膛臉青年瞧了一眼,立即偏頭向老鏢頭好奇的問道:「老前輩仔細瞧瞧,這人臉色,是天生的,還是易了容?」

  老鏢頭不期而然的用手摸了摸臉頰,微微搖頭,低聲道:「看不出來,咦,趙兄弟,你不是也精於此道嗎?」

  單聽他們這短短的幾句,諸位想來已可猜出他們是誰了!

  是的,他們就是趕赴龍門坳的第一撥,老鏢頭當然是武當一葦子所改裝。

  趙南珩怕被東華山莊的人認出,臉上塗了易容藥物,虞平是個愛俊俏的人,依然本來面目,兩名趟子手,則是藍袍八劍中的玄明、玄清。

  因為一葦子臉上用的是趙南珩的易容藥物,所以他這般說法。

  趙南珩臉上一熱,低聲答道:「晚輩只略知用法,哪裡談得上精於此道?」

  一葦子持鬚道:「不過照理說,一個人的氣色,應該不會這個樣子。」

  說到這裏,倏然住口,隨手合起茶盅,呷了一口茶。

  正好堂倌送酒菜,大家也就住口不言。

  那灰衣文士已緩步從他們桌邊經過,僅瞥了他們一眼,繼續朝前走去,在右角一張空桌上坐了下來。

  這時候,樓梯下又有人上來了,那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婆,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老婆婆穿一身乾淨青布衫褲,右手提著一個「朝山進香」的黃布袋,走路都顫巍巍的。

  少女面貌娟秀,穿了一套紫花布衣衫,肩頭垂著兩條辮子,左手挽了一隻香籃,右手攙扶著老婆婆,垂著頭,緩緩走近靠壁一張桌子坐下。

  看樣子,她們敢情是祖孫兩人,剛從鄉下來的,老婆婆坐下之後,不住的東張西望。

  那少女始終低垂粉頸,連頭也不敢抬一下,但她的座位,和趙南珩恰好斜斜相對。

  就在她坐下之時,趙南珩心頭微微一怔,只覺這少女十分面熟,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不覺多看了一眼。

  虞平灼灼目光,更是不住的朝她瞟去。

  就在此時,樓梯上又有一個人,大步跨入廳中。

  走進來的是一個六旬左右的瘦小老者,頭盤小辮,一身粗布褂褲,腰束板帶,斜插一把鐵銹斑剝的小斧,連柄只有一尺來長。

  一葦子神色驀地一變,回顧左右,徐徐說道:「咱們得趕快一點,黃昏時候,也許還可以趕到定城縣。」

  定城縣即今之廣川縣,在河南境內,正是由麻城北去的官道大路,他這話當然是故意說的。

  那瘦小老者此時已在不遠處坐定,口中沉哼了聲。

  正好酒保趕著過去,遮住視線,虞平目光流動,低聲問道:「老前輩認識他?」

  一葦子若無其事的道:「此地不宜多說,我們趕快吃吧!」

  說著目光一抬,面對玄明道人,嘴皮微動,玄明道人暗暗點了點頭。

  趙南珩瞧出一葦子是以「傳音入密」向玄明道人指示機宜,但因他曾有「此地不宜多說」之言,心知必有事故,一時不好再問。

  匆匆吃罷,由玄清道人付過飯賬,大家相繼下樓。趙南珩忍不住回頭瞧了少女一眼,只覺自己分明在哪裡見過此女,只是苦於想不起來。

  走出酒樓,小廝替五人牽過馬匹。

  虞平回頭瞧去,那賣卦老者業已走了。大家跨上馬匹,玄明道人忽然撥轉馬頭,獨自朝來路馳奔而去。

  趙南珩、虞平和玄清道人方覺奇怪,一葦子一帶韁繩,回頭笑道:「我們先走吧,他就會趕來的。」

  話聲剛落,突聽一聲淒厲慘呼,從後面傳了過來。

  一葦子身軀一震,駭然道:「玄明……」

  趙南珩、虞平、玄清亦都聳然變色,急急轉頭瞧去。

  那不是玄明是誰?此時已由馬上滾下,撲臥在七八丈外,一動不動,不知是生是死?敢情地奔出沒有多遠,就中人暗算。

  一葦子騰身飛落馬背,雙目精光暴射,向四面一掃,沉聲道:「此時四外並無行人,更無搏鬥,玄明顯然被暗器所傷?」

  他緩緩走近,俯下身去,伸手一探胸口,只覺觸手冰冷,玄明道人業已斷氣,不禁呆得一呆。

  玄清道人扶起玄明屍體,忍不住流下淚來。

  趙南珩趨前一步,悄聲問道:「老前輩,這是什麼暗器所傷?」

  一葦子默默地搖搖頭,向玄清吩咐道:「掀起衣衫!」

  玄清撕開玄明衣襟,前胸一無傷痕,但背後卻有一點極小的紫紅影子,侵入肉內。

  虞平目光一直,倒抽一口涼氣,失驚道:「老前輩,這是……」

  一葦子咳了一聲,忽然低喝道:「快快掩起!」

  玄清趕忙掩上衣襟,此時酒樓中的食客,和路上行人,都已趕了過來。

  一葦子長嘆一聲,轉臉朝玄清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料得到你的兄弟會突患急症,墜馬而死!」

  這時圍觀的人,已越來越多,一葦子目光一轉,瞥見十槃大師雜在人群中,兩道目光正向自己瞧來。

  心知接應的人,已經趕到,這就接著說道:「好在咱們已快到地頭了,何老四,你就留下來吧,好好替你兄弟料理後事吧,喪葬費用,統由咱們鏢局開支就是。」

  玄清道人連連叩頭,含淚道:「多謝老鏢頭。」

  一葦子趁機向十槃大師用「傳音入密」說了幾句話,才回頭吩咐道:「趙老弟、虞老弟,這裏有何老四料理,咱們上路吧!」

  三人相繼上馬匹,默默上路。

  趙南珩心裏想著許多疑問,諸如酒樓上遇到的似曾相識的少女,和面無人色的灰衣文士,腰插小斧的瘦小老人。

  以及一葦子為什麼要玄明道人回去?玄明道人背心上那點紫紅影子,究竟是什麼暗器?

  馬行迅速,一會工夫,離中館驛已有數里路程。

  趙南珩再也忍不住,抬頭問道:「老前輩,玄明道兄究竟是什麼暗器所傷?」

  一葦子黯然道:「搜魂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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