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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趙南珩手上拿著扇子,怔怔的出了會神,忽然心中一動,低頭瞧去,只見象牙扇骨上,雕刻無數雲朵,甚是精細。

  他目光也朝左右一掠,看看無人注意,迅速打開扇面,裏面只有一片白紙,和精緻扇骨,極不相稱。

  翻過面來,還是一片白紙,但最後一摺的底下,果如所料,有著一行小字,寫著:「未正在興隆園」

  這六個小字,似乎是用黛筆所寫,字體極細。

  「未正在興隆園」?這是一個約會?那麼對方當真認錯了人。

  趙南珩迅速把起扇子,正想隨手丟了,但轉念一想,覺得其中定有蹊蹺。

  方才那個少女看去極是伶俐,如果她認錯了人,那麼那人極可能和自己十分相似,尤其她身手大是不弱,這一點,也最為可疑。

  自己聽人說過,江湖上許多秘密幫會,就是以茶園酒肆為互通消息之處,這一約會,莫非和某一幫會有關?

  未正,此刻午牌稍偏,離未正已只有半個多時辰,自己何不前去瞧瞧?

  他此刻心頭充滿好奇,確實想去興隆園看個究竟,當下就把骨扇納入袖中,緩緩朝前走去。

  穿過一條橫街,街口正有一家麵館,他準備吃碗麵再去找找興隆園,但當他抬頭之際,瞥見對面一家茶館,金於剝落的招牌上,赫然是「興隆園」三個大字。

  心中不由一喜,不假思索的往對門走去。

  進門是座寬闊的大樓梯,夥計瞧到來的是位少年相公,立刻迎面招呼,口中連說:

  「請上樓雅座。」

  趙南珩走上樓梯,那是三間敞軒,放著許多可坐可躺的椅子,此刻午牌方過,茶客不多。

  許多位子上放著白磁小茶壺,不見有人,想係熟客們留的位子,有些人卻依然躺在椅子上打盹,鼾聲呼呼。

  茶博士把趙南珩領到靠窗的一張空位上落坐,一面陪笑問道:「相公喝些什麼茶?」

  趙南珩還是第一次上茶館,哪裡說得出什麼名堂,只好隨口道:「隨便好了。」

  茶博士笑了笑道:「相公想是路過此地,歇歇腳的,小店六安貢尖,黃山雲霧,最是出名,相公來一壺貢尖吧?」

  趙南珩點點頭。

  茶博士又道:「相公還未用飯,小店麵點酒飯,一應俱全,相公可要什麼?」

  趙南珩另外要了碗麵,茶博士退下身去,接著提了一把開水壺,一手托著磁壺磁碗過來,放到桌上,右手開水壺提得高高的,滾燙的開水像一道匹練般直往磁壺裏沖,但他卻沖得恰到好處,半點不溢,然後蓋上壺蓋,轉身自去。

  趙南珩把把扇放到桌上,安詳的呷了一口,覺得果然入口清香。

  過不一會,茶博士送上面來,趙南珩腹中早已饑餓,把麵吃了。

  這一陣工夫,茶客陸續上來,樓上也頓形熱鬧,熟客們互相招呼,高談闊論,也有人品茗下棋,一聲不作。

  趙南珩舉目四顧,樓上差不多已有了八成座頭,但找不到那個約自己前來的青衣少年。

  這時只聽「噹」「噹」輕響,從樓梯口走上一個身穿青布長衫,頭包方巾,腰束絲絛,左手拿一面小小銅鑼,右手搖著白紙把扇,年約四旬的落拓文士裝扮的人來。

  只見他上樓之後,目光向四面一瞥,大步直向自己這邊走來。

  原來這是一位算命先生,除了左手小鑼之外,肩上還搭著一塊長方型的白布招牌,上面寫了碗口大六個黑字,那是:「白雲山人命相」

  兩邊各有一行小字,寫著:

  「六壬斷禍福,一笑判生死。」

  這算命先生昂然走近趙南珩身側,有意無意的瞧了桌上骨扇一眼,便自把肩上搭著的白布招牌,左手小銅鑼,右手摺扇,一古腦兒往桌上一放。

  大模大樣的在右首空位上坐下,吩咐茶博士端洗臉水,泡茶,叫點心,接著擄起袖管洗臉。

  茶博士替他沏了茶,又端上一籠包子,他邊吃邊喝,忙了一陣,大有旁若無人之慨,等吃喝完了,就在椅子上躺下,睡起覺來。

  趙南珩因他只是個跑江湖的算命先生,也就不以為意。

  此時未牌早已過去,仍然不見那個青衣少年前來,心中未免暗自好笑,扇上這幾字也許是人家無意寫上的,自己真是庸人自擾。

  但繼而一想,自己既然來了,眼看這裡許多人都靠在椅上假寢,自己何不也休息上一會?當下也就在椅上躺了下來,閉目養神。

  身子堪堪躺下,但聽耳邊突然響起「噹」「噹」兩聲小鑼!

  那算命先生高聲說道:「諸位爺台,過路商賈,君子問禍不問福,兄弟鐵口論相,鐵筆算命,流年鴻運,妻財子祿,若有半句不準,分文不取。」

  他接連說了兩遍,依然無人問津,只好收起銅鑼,取過招牌,悻悻然下樓。

  「噹」「噹」鑼聲,漸漸遠去!

  茶客陸續的上來,也有人陸續離去。

  趙南珩養了會神,直起腰來,他當然聽到算命先生下樓,但此時目光一轉,忽然發現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把骨扇,業已不翼而飛!

  不,扇子倒是還有一把,那是算命先生的竹骨摺扇,自己那把象牙把扇,已被他掉了包去。

  心中不禁暗暗搖頭,這種跑江湖的人,也大以小氣了,連一把骨扇都會起眼,但就在他目光瞥過之後,心頭同時為之一怔。

  原來算命先生那柄把扇竹骨上,竟然也雕刻著許多雲朵,和自己扇骨上刻的,絲毫無異!

  難道這算命先生就是應約而來的人?

  趙南珩念頭閃電掠過,急忙取過扇子,打開一瞧。

  果然在紙扇後面,同一地方,發現了四個小字,寫著:「請問張八」,自己猜想不錯,這柄把扇,果然是某一秘密幫會的聯絡記號了,只是這四個字,又作何解釋呢?

  「請問張八?」

  張八好像是一個人的名字,他好像要自己去和一個叫張八的人聯絡?

  算了,自己有自己的事,方才原不過是一時好奇,何必再去追根究柢。

  何況自己聽人說過,江湖上各種秘密幫會,最忌人家覷探海底,自己何必無緣無故去招惹人家?

  心中想著,也就站起身來,招呼茶博士算賬。

  芬博士顛著屁股,趨前幾步,道:「相公的賬,方才那位算命大爺已經會過了。」

  趙南珩聽得又是一怔,皺皺眉道:「我和他素昧平生,怎好叫他會賬?」

  茶博士陪笑道:「他說相公是他老主顧了,他既然替相公會了,也就算了。」

  趙南珩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起身往樓下走去。

  「相公慢走!」

  茶博士三腳二步,回身從桌上取過把扇,雙手送上,陪笑道:「相公忘了扇子!」

  趙南珩在這種情形之下,只好伸手接過,納入袖中,返身下樓,心中暗自失笑,為了一時好奇,平白無故的耗了半天時光。

  一時再也不願耽擱,穿城而過,等出得城來,已快是夕陽銜山的傍晚時分,他展開腳程,沿著大路走去。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舉目四顧,這一帶全是起伏山嶺,地勢偏僻。

  當真前不靠店,後不靠村,看來今晚錯過了宿頭,但他倒也並不在乎,只是腳下加緊,往前奔去。

  又走了一會,四周暮色漸深,山林之間,已是一片昏影。

  曲折山路,盡是盤著山腳而行,剛一走近一座峻嶺之下,目光瞥處,忽然瞧到路邊,豎立著一方石碑。

  趙南珩自從由鬼手仙翁替他打通奇經八脈,覺得目光極強,雖在黑暗之中,居然可以看清數丈內的事物。

  此刻瞧到路邊上豎立著的石碑,近前一瞧,碑上赫然鐫著三個大字。

  「張八嶺」!

  趙南珩口中微噫了聲,暗想:「那算命先生扇上寫著『請問張八』,自己只當是人名,原來他說的竟是地名。這倒真是湊巧之極,自己不想覷探人家隱私,卻偏偏又誤打誤撞的闖上了!唉,管他張八是人名也好,是地名也好,自己還是找個宿頭,歇腳才是。」

  心中想著,腳下並沒稍停,走了一段路,忽然發現前面不遠的山腳下,似有幾間茅屋,裏面點著燈火,門也似開著。

  趙南珩瞧得大喜,急忙奔了過去。

  這是一棟孤零零的房舍,土垣茅簷,依林而起,四周沒有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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