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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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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葦子被他問得一怔,一時竟然答不上話來,沉吟了一下,才陪笑道:「敝師兄昨晚堅留施主,在武當盤桓幾日再走,原想在這幾日之內,盡出武當門人,務必替施主追回失劍,但宗施主身有要事,不克耽擱,貧道也未便挽留──」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伸手從凡上取過那柄古劍,雙手捧到畢玉麟面前,臉色鄭重,續道:「此劍名曰『玄武』,乃是敝派鎮山之劍,貧道奉掌門師兄法諭,請宗施主暫時留用,一俟敝派追回屠龍劍,再向宗施主換轉,不知宗施主以為如何?」 畢玉麟這才知道他們一再挽留自己,在武當多住幾天,原來就是為了想追回失劍,好向自己交待,此時眼看一葦子神色鄭重,把劍遞來。而且這柄『玄武劍』,正是武當掌門青陽道人隨身之物,昨晚由小道憧捧在手上,自己見過,聞言慌忙起身道:「道長且慢,在下有一事請教,不知道道長可肯見告?」 一葦子手捧古劍,愕然道:「宗施主請說。」 畢玉麟道:「不知保管刀劍貴派門人,身遭殺害,是傷在何種功夫之下?」 一葦子不假思索的道:「傷在後腦,頭顱已碎,極似『琵琶手』、『鷹爪功』一類陰損功夫所喪。」 畢玉麟道:「道長可知此類功夫,是屬於那一門派中人的手法?」 一葦子皺皺眉道:「江湖上練『琵琶手』、『鷹爪功』的人極多,貧道也無法說起,只是此人功力極高,絕非泛泛之輩。」 畢玉麟伸手從懷中掏出那枚「武當來賓收劍之記」的銅牌,放到几上,拱拱手道:「道長請向貴派掌門真人致意,目前距北山大會之期,為期已近,此劍乃貴派掌門數十年用慣了的趁手兵刃,還須仗以衛道滅魔,為江湖除害,此事關係武林千百生靈,和正邪消長之機,在下失劍事小,豈敢因私誤公?在下萬萬不能接受。這枚銅牌,也請道長收轉,失劍之事,貴派毋須介意,在下自信終能追回失物,在下告辭了。話聲一說,大踏步朝院外走去!一葦子手捧長劍,聽得目瞪口呆,他沒想到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宗玉,口氣竟有如此托大! 只是人家說的全是實話,北山大會,已在眼前,掌門人用慣的「玄武劍」,如果換上一柄其他長劍,威力當然要差得很多。但以此劍暫時充作賠償屠龍劍之舉,乃是掌門人的意思,自己豈能違拗?他怔得一怔,急忙隨後喊道:「宗施主請留步!」 畢玉麟藍衫飄忽,瞬息之間,宛如行雲流水,已走出十來丈遠,回身拱手道:「道長留步,貴掌門人盛情心領,北山大會上再行相見!」 一葦子目送畢玉麟身形遠去,心頭不禁暗暗嘆息,江湖上當真能人輩出,光瞧此人武功成就,已不在自己之下,昨晚連大師兄都看走了眼! 卻說畢玉麟別過一葦子,走出了上清宮,飛步向山下而去,趕到石花街,已是直通毅城的官道驛路。只聽路邊許多人聚紛紜,探問之下,才知離此二十來里的上新店;昨晚出了人命案子。畢玉麟暗想:你們那會知道領袖武林的武當山上清宮,昨晚一夜之間,不知出了幾條人命呢! 忽然心頭一轉,上新店距武當不過幾十里之遙,雙龍堡和黃鐘別府兩撥人,都是必經之路,莫非這條命案和這兩批人有關?心念轉動。腳下不由加緊,順著大路朝東趕去。短短二十來里路,何消片刻,便已到達出事地點。那是大路左側一片樹林前面,此時正有許多人圍著觀看。畢玉麟擠進人群,舉目一瞧,現場四周,已用草繩圈起,似在等待官府勘驗。林前一塊大石旁,直挺挺躺著一具屍體。此人約莫四十來歲,看去生前相當精幹,身上穿了一件緊身青綢褂子,下面是一條黑緞紮腳長褲,腳穿一雙白絲耳子草鞋,這身打扮,分明是個會武之人,但他並非雙龍或黃鐘別府的人! 但他渾身沒有絲毫血跡,畢玉麟目光何等銳利,一看之下,便已判斷致命傷痕似在右胸,因為那人右胸衣襟微陷,傷在內腑,出手之人,用的可能是左手── 他想到左手,心中陡然一動,雙龍四嬌的「飛花手」,正是以左手手背拂入,女子身材較低,隨手拂出,所取部位,正好和此傷勢,大致相近! 這人怎會無緣無故喪在雙龍四嬌手下?忽聽身後不遠,有人低聲說道:「金老師傅,這人到底傷在什麼地方?」 另一個人只口中「唔」了一聲,壓低聲音,急急的道:「李老弟咱們走!」 畢玉麟回頭瞧去,只見一個五十來歲鏢頭模樣的人,回身擠出人群,似乎走得甚是倉猝。他身後跟著的是一個二十六八的青年漢子,全身勁裝,腰間還跨著一口單刀,敢情是一位初出道的鏢師。畢玉麟從那老鏢頭的只瞧了一眼,便匆匆退出的神情瞧去,他準是認識死者,而且還有點談虎色變模樣,心中一動,也緊緊跟著兩人走出! 那青年漢子,跟在老鏢頭身後,問道:「金師傅,這人是誰?你認識他嗎?」 金師傅擠出人群,皺皺眉頭,低聲道:「李老弟,咱們走江湖的人,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論瞧到什麼,別多管閒事。」 那被叫做李老弟的青年鏢師,似乎不服的道:「金師傅,你金刀劈風金三爺在江湖上闖了二三十年,見多識廣,小弟只不過問你一聲,這人是誰,你就好像要惹到身上似的,難道死了的人,還會起來吃人不成?」 金刀劈風金三爺一張老臉,微微一紅,回頭向四下一瞧,除了中年文士打扮的畢玉麟遠在數丈之外,其餘的人,似乎誰也沒有注意自己,這才摸摸下巴,輕聲道:「李老弟,你當這人是誰?」 青年鏢師直著眼道:「這人是誰?」 金刀劈風口頭低嘿一聲,道:「這人在甘陝大大有名,是──」他又朝四下瞧了瞧,道:「隴中雙鳥,李老弟總聽令尊說起過吧,嘿嘿,他就是夜鷹杜天九,奇怪,他們很少進關來的,怎會──」 夜鷹杜天九?」 青年鏢師急急問道:「他是死在仇家手裡的?」 金刀劈風邊走邊道:「誰知道,據我看來,他身上不見絲毫血跡,八九不離十,是被內家重手法震傷內腑致死。」 青年鏢師好奇的道:「金老師傅,這裡離武當不遠,會不會是──」 金刀劈風急忙攔道:「李老弟,咱們該起程了,別耽誤了鏢期。」 畢玉麟遠遠瞧去,果然前面路旁,歇著幾輛鏢車,車上插著「襄陽李氏鏢局」的旗幟。 敢情他們被許多看熱鬧的擋住去路,生怕出事,才過去瞧瞧的,這時一老一少兩位鏢頭,回到車前,就立即啟程。畢玉麟也聽人說過隴中雙鳥的大名,那是兩個凶名久著的殺墾,在甘陝一帶,只要提起雙鳥,連小孩都會止住啼哭,不知怎的會死在這裡? 畢玉麟只在心中略為打了一個問號,便自丟開,因為這和自己並無多大關連,放開腳步,循著大路往東奔去。第三天中午時分,途經棗陽,畢玉麟因身邊有吟香留下的一袋金子,盤川不慮匱乏,是以沿途遇上較大城鎮,他都要在茶樓酒肆,停上一停,以冀尋訪失蹤多年的父親下落。這天,到了棗陽,自不例外,在大街逛了一轉,信步走近一家酒樓門前,正要走入! 瞥見從大門中走出兩個漢子,低低說了二句,便各自分開,一個朝東,一個朝西,匆匆而去! 畢玉麟和兩人擦肩而過,一看之下,便認出這兩人正是段珠兒的四叔段成德、五叔段成業,也就是十三年前和自己父親同時失蹤的大師伯成弼的四弟五弟。畢玉麟只在他們打自己身邊過去之際,隱約聽到段成德似乎說了句什麼「二更在城西」。因兩人話聲說得很低,而且走得極快,等到回過頭去,兩人已各自走出老遠。「相公請登樓雅座──」 酒樓門口,款待客人的夥計,一眼瞧到畢玉麟走近門前,忽然停步,早就滿面春風的迎著上來! 畢玉麟只好身不由主的跨進酒樓大門,朝扶梯上走去,登樓一瞧,樓上食客已佔了八成以上的座位,鬧哄哄的人聲喧嘩。此時早有樓上的夥計,迎上前來,領到靠窗不遠的一處座頭上坐下,畢玉麟隨例要了幾式酒菜,心中直是打轉,暗想:段成德和段成業,同在棗陽出現,同在一處酒樓進餐,何以要低聲說話?何以要匆匆分開?何以要在分手之時,說什麼「二更在城西」的話?莫非他們有什麼事情,恐怕引人注意,才另約地點,在人前故作互不相識之狀? 突然畢玉麟想起自己和珠兒離開段家莊之日,段成業曾說稍事摒擋,也要到江湖上走走,查訪他二哥的下落。那麼他們兄弟兩人,方才行色匆匆的走開,約在二更城西的話,莫非大師伯已經有了下落? 只要找到大師伯,自己父親也就有了下落── 正在沉思之際,店伙已送上酒菜。畢玉麟因尋父之事,眼前露出一線曙光,心頭大是興奮,一邊吃喝,一面就朝四周打量,但這一打量,忽然發現許多人正在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而且語聲極輕,生似怕人聽到一般! 畢玉麟覺得好生奇怪,仔細一聽,這些人口中說的無非是什麼南大街王員外女兒啦、西橫街李舉人的妹子啦,都是在談論人家閨閣私隱。畢玉麟不願多聽,匆匆吃飯,會過了帳,便自下樓,信步朝城西走去,在四面逛了一轉,只覺這裡距大街較遠,地方也較為冷落,高樓節比,差不多全是縉紳人家的府第。畢玉麟在靠近城西的一條橫街上,瞧到正好有一家高昇客店,這就大踏步走了進去,店伙一見進來的是位讀書相公,那敢怠慢,迎前哈腰道:「相公是住宿的,小店後院,房間寬敞,地方清潔,沒有閒雜人等進出,相公讀書人,喜歡幽靜,那是最適合不過了。」 口中吩叨著,邊說邊讓,引著畢玉麟往後進走去。畢玉麟舉目一瞧,這後院五間兩廂自成院落,果然相當清靜,因此時不是投宿的時候,還空著許多房間,只有左右兩廂,住著客人。左廂房間敞開,似有人影!不!一個沙啞聲音,哼著:「我──好──比──籠中── 鳥──裡格弄格咚!」他敢情聽到腳步聲音,接著叫道:「夥計,快替我沖點開水,潤潤喉嚨!」 夥計連忙笑道:「是、是,小的就來!」 那人哼了一聲,依然唱著:「我──好──比──籠中──鳥──」 右廂、房門緊閉,敢情那位客人,正在就寢。店伙推開左邊一間上房,讓畢玉麟走入! 一會功夫,打上臉水,一壺清茶,身子還沒退出! 只聽左廂那人大聲叫道:「夥計,你再不送水來,我嗓子更不行啦!」 店伙連房迭應道:「是、是,老爺子,小的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他朝畢玉麟笑笑,匆匆奔出。那人喝聲才落,又哼著他那句:「我好比,籠中鳥,裡格弄──」 畢玉麟暗暗好笑,這人當真是個戲迷,這般半沙不啞的嗓子,哼來哼去,就是這麼一句,當下也不以為意,自顧自洗了個臉,端起茶碗,才呷了兩口! 左廂那人又哼了起來!「我──好──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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