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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畢玉麟臉上一紅,搖頭道:「不是,他是我的結義兄弟。」桓殊哪肯放過,嗤的笑道:「那麼你一定還有一個心上人!」

  畢玉麟臉上更紅,忙道:「沒有,真的沒有,我才從偏僻的鄉下出來,哪會有心上人?」

  桓殊忽然玉臉泛紅,但他同時發覺自己不該臉紅,趕忙抿抿嘴,低笑道:「畢大哥真還沒有心上人,可要我替你介紹一個?」

  畢玉麟連連搖手,窘笑道:「桓兄不可取笑,我──我一介──」他想說「一介窮儒」,但自己並不是儒生打扮,如何說「一介武夫」,那就等於說自己是練武之人,口中囁囁著:「一介──咳,一個窮小子,哪會有人看得上?再說──」

  桓殊噗哧笑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論,女為悅己者容,像畢大哥的人品──」他不知怎的,臉上越說越紅,聲音越說越小,忽然他好像想起一件什麼事來,「哦」了一聲,抬目道:「畢大哥,你方才不是說有一個結義兄弟嗎,他又是誰?」

  畢玉麟也在大感困窘,見他轉了話題,就把自己和孫燕結交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只是把雙龍堡一段,略過不提。桓殊聽說他和小叫化結拜金蘭,不由嘴唇微微一扁,雖沒說話,但心中似乎不以為然。

  畢玉麟為人忠誠謹厚,只覺桓殊出身富貴人家,自然難免驕橫得瞧不起人,一時也不以為意。哪知桓殊眼珠一轉,忽然臉上露出甜笑,朝自己兜頭一揖,說道:「小弟自幼沒有兄長,如果畢大哥不棄,我也想拜你做哥哥好嗎?」

  畢玉麟被他突如其來的一揖,慌忙還了一禮,他對桓殊的身世,毫不知情,萍水相逢,談到結拜,卻也頗有點遲疑。

  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桓殊看他沒有答話,忽然臉上一紅,返身往船頭奔去,肩頭聳動,似乎受到委屈,一個人哭了起來。

  畢玉麟大感為難,他知道這位少年敢情從小任性慣了,想到就說,想到就做,其實人還不壞,人家要和自己結拜,正是瞧得起自己,自己不回答他,不是明明瞧不起他嗎?他自然要生氣了。他心頭起了一陣內疚,立即跟出艙去,叫道:「桓兄弟,你生我氣麼?」

  桓殊扭了下身子,嗚咽的道:「別理我,別叫我兄弟,我知道你心裡討厭我,瞧不起我,我──我比不上那個小叫化。」

  他氣得渾身顫動,抽噎得更是厲害!

  畢玉麟聽他扯到孫兄弟身上,心中大是不樂,但見他氣得直哭,又感不忍,這就陪笑道:「桓兄弟,你一定瞧得出來,我是初出江湖,什麼也不懂,蒙你瞧得起,才要和我結拜,我怎瞧不起你?來來,我們就在這裡結拜吧!」

  桓殊紅著臉,轉過身來,破涕為笑道:「你答應了?」

  畢玉麟道:「我幾時不答應來?」

  於是兩人就在船頭序了年庚,桓殊也只有十六歲,就向畢玉麟一揖,口中低低叫了聲:「大哥!」

  畢玉麟回了一揖,也叫了聲「兄弟」。

  兩人牽著手回到艙中,桓殊仰著臉道:」大哥,我知道我從小任性慣了,脾氣不好,總有一天,你會討厭我。」

  畢玉麟笑道:「兄弟,你只是孩子脾氣重了些,心地卻好,我們即是兄弟,就是你得罪了我,我也不會介意。」

  桓殊喜道:「大哥,你真好,你說了要算!」

  江上行舟,只要順風順水,自然迅速,大半天工夫,便已到了嚴州。

  桓殊依依不捨的道:「大哥,令叔患了重病,我不好耽延你去求醫,正好我家裡也有急事,所以要急著趕回去瞧瞧,三天之後,你到我家來,出西門五里,那所大莊院,就是我家。」

  他急匆匆的說著,一面從身邊掏出一大錠銀子,擲到船老大手裡,這等距岸還有五丈來遠,他沒等靠岸,雙腳一點,刷的飛起,身如燕子剪水,縱上岸去,一面回頭揮揮手,道:「大哥,你記著,三天之後,一定要來!」

  話一說完,便匆匆跑去。

  船老大瞧他離岸還有四五丈來遠,便一下縱了過去,早嚇得咋舌不止,手中卻牢牢捏著那錠足有五六兩重的銀子,連道謝也忘了。

  畢玉麟目送著桓殊背影遠去。只聽身後有人說道:「小子,怎麼樣,光瞧他這式『凌空橫渡』就可知道他武功著實不弱!

  我老人家早就懷疑他不遲不早,來搭咱們的船,你還和人家萍水論交,大哥兄弟的叫著!」

  畢玉麟在桓殊上船之時,原已發覺他輕功極高,此時再看他飛起身法,美妙輕盈,自己哪能跟得上人家,正在出神,給萬里飄這麼一說,心中不由也起了疑竇。但繼而一想,桓殊行徑雖有可疑,對自己卻也並無惡意,這就問道:「老人家,他好像不是壞人。」

  萬里飄搖搖頭道:「人心隔肚皮,江湖上譎風詭波,你小子還差得遠!」

  畢玉麟心中總覺得桓殊還是個大孩子,不像壞人,但也不好多說,只好順著萬里飄口氣,問道:「那麼你老人家認得他是什麼人?」

  萬里飄多年老江湖了,哪會不知畢玉麟心意,搔搔頭皮,神秘的笑道:「難道你還瞧不出,聽不出?」

  畢玉麟驚奇的道:「老人家,你說──他──」

  他不知萬里飄說的「瞧不出來,聽不出來」,是瞧什麼?聽什麼?「真是雛兒!」萬里飄搖搖頭,道:「咳!我老人家如果老眼不昏,他可能是『雙龍四嬌,中的一個!」

  「雙龍四嬌?」

  畢玉麟不知「雙龍四嬌」是什麼人,但從「雙龍」兩字,已可猜出定然是雙龍堡主手下。

  說話之間,船已靠岸,萬里飄催促著道:「別再問啦,咱們快上岸去,才是正經!」

  付過船資,萬里飄抱著流雲劍客上岸,在嚴州城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腳。

  這時流雲劍客沐蒼臉上隱隱籠罩了一層黑氣,除胸口還有微溫,已氣若游絲。萬里飄不禁眉頭緊皺,拉過畢玉麟,悄悄的道:「咱們總算趕到嚴州,照目前情形看來,天毒子的『無形砂』,雖不如他說的嚴重,中人之後,百步斷魂。毒性發得較慢,但也斷難捱得過今晚,這時離天黑,還有幾個時辰,能否借到『辟邪犀』,就得看你了。」

  「我?」畢玉麟聽得一怔,段成弼是自己大師伯,但聽母親口氣,他和父親,顯然因母親之故,鬧得師兄弟非常不愉快。而且父親就是在十二年前,由大師伯的突然尋來,相約比劍,才失蹤的。

  據常理推測,自己父親可能就是被段成弼害了,但是這一點,自己母親堅決相信父親還活在世上,不致死於段成弼劍下。不過無論如何解釋,段成弼對父親的失蹤,不但應該負責,而且也嫌疑最重。自己找尋父親,找上門去,是友是敵,還在未定之天,要向他開口借「辟邪犀」,這種稀世奇珍,他絕不肯輕易答應。因為即使沒有十二年前他們師兄弟這段過節,他和自己也陌不相識,光憑自己自報來歷,人家也不肯相信。

  畢玉麟心中想著,尤其對上一代這一段隱情,又無法說出,是以只說了一個「我」字,就默然無語。

  萬里飄見他只是沉吟,不由聳聳肩,好像猜出他心事一般,低聲笑道:「小子,我老人家沒叫你非把『辟邪犀』借來不可,只要你去上一趟就行,因為──因為我老人家不能露面,這你總該明白了?」

  不錯!萬里飄外號萬里飄風,還得加上「神偷」,是出名的老偷兒,人家有稀世之寶,當然最忌諱偷兒上門。

  這點畢玉麟自然理會得,但他說的只要自己去一趟就行,至於沒叫自己非借到不可,這句話,實在難以領會。

  畢玉麟不由抬頭搖搖頭道:「小可沒聽懂你老的意思。」

  萬里飄頓腳道:「真是傻小子,唉,說明白些,段成弼不是你大師伯嗎?你去以禮求見,不管見到或者沒見到他,你只要說出來歷身份,和暫借『辟邪犀』一用的話,用不著管他們答應不答應,你就算完成任務,這總聽懂了?」

  畢玉麟點點頭,還是似懂非懂,楞楞的問道:「那麼萬一他們不肯借,沐大叔可怎麼辦?」

  萬里飄神秘的笑了笑,道:「事不宜遲,你只管照我老人家吩咐行事。」他微微一頓,用更低的語聲,鄭重說道:「哦──哦!你能在段家多耽擱上一陣,當然更好,好了,你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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