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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苏仙子微叹道:“我本想以极大忍耐了此魔劫,谁知数由天定,终难以人力挽回,如今也只好求一个心安而已。”

  正说着,忽见眼前金光一闪,从九天之上。飞下一片白云来,再看时,那云端却站着一个羽衣星冠鹤发童颜的老道人大笑道:“我已是不履尘世将近千年,却想不到也被这场魔劫牵引下来。”

  接着又笑道:“人生本就是一个缘法,却更想不到千百度花落花开真如一瞬,苏仙子,你还记得当年魏博小吏田太玄吗?”

  苏仙子再仔细一看,却是玉虚真人忙道:“贫尼记得,却想不到田道友以练剑拔宅飞升,今日却仍须到这尘世之中历此一劫,由此便更足见定数难逃呢。”

  田大玄笑道:“道友已是四禅天中人,不也欲归不得吗?贫道便因为这一剑随身,恶因早种才不免又有此劫,不也彼此一样吗?”

  原来田太玄生当隋末唐初,也以剑仙入道,后来得参玉虚秘籍,才拔宅飞升,在未成道之前,隐于魏博,曾充监酒小吏,和谢元夫妇将属至友,两人正话旧寒喧,彭康连忙笑道:“你二位虽是千年以上的旧相识,既已到这尘俗之中来,与其在这云中话旧,何妨且到那前面临江集上一叙,少时我还要引见若干朋友咧。”

  王虚真人一见彭康鹄衣百结,蓬头垢面,分明是个乞丐,却红光绕体又分明是一位法力极高的散仙,忙先稽首道:“道友法号上下,仙山何处?请恕贫道离开尘俗稍久,却未免眼拙了。”

  正说着,忽闻一声鹤唳,接着有人大笑道:“田道友竟已不识此君了吗?他便是天津桥上尸解仙子的彭化子,只因他立志要融诸教之长,作个开山老祖,所以尚滞人间,要不然,他也许还是你在灵空仙界的一位老前辈咧。”

  接着便见谢元捏鹤而下,含笑飞来,彭康连忙大笑道:“你这孩子到底不脱稚气,目前这尘俗之中的人,只要一爬到高技儿上去,谁还能认得穷朋友?你何苦又把我这叫化的底细抖出来,他既已是天上下来的人,我正打算来势趋奉一下,好找个飞腾的门路,这一来我反不好意思咧。”

  玉虚真人不由也大笑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彭道友,你既有此愿心,打算做个一教的开山宗主,为什么还是这付落拓样儿,须知天上也一样只重衣冠不重人,你这却难怪我咧。”

  彭康道:“我这宗派与众不同,所以要现这乞儿相,便是为了以人宏道,不以道来宏人,在我这大同教下,打算倚教吃饭赖教穿衣那可不行,因此先从我起,宁可以卖药乞食,却决不受人供养,至于天上也是只重衣冠不重人,那是从天上来的人的事,却与我无关咧。”

  说罢又大笑道:“这里的主人应该是那位矮仙公孙道友,但他为人素来奇懒,对于宾客绝少迎送,我既先来一步,便当前驱,三位还是先请到那镇上少坐,再为细谈便了。”

  说着偕了谢元夫妇同邀玉虚真人前往张宅,玉虚真人笑道:“我和小女在这尘世之中,尚无立足之处,既有地方可容小憩那是再好没有,不过这下面的人畜鸟兽,和一切生物全被挪在一片广漠上,虽有禁法,却不能持久,且待我复原之后再去如何?”

  鹰儿这才知道,方才这下面山峦之间所有生物,已全被玉虚真人移向别处,心下稍放宽,不由笑道:“你老人家既已将这下面生物移去,为什么不早说?却害我和这位小道友还以为真闯了大祸咧。”

  玉虚真人笑道:“你这小沙弥真欠打,方才的事如果不是我早有安排,被你一搞场,还真几乎措手不及咧。”

  接着又指着田婉道:“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吗?”

  鹰儿方才已听诸仙相互寒喧取笑,忙道:“我知道,她便是你的女儿对吗?”

  玉虚真人伸手一把握着他的手,又笑道:“这倒算是给你说对了,你知道你和我也有渊源吗?”

  鹰儿不由睁大一双怪眼,看看田婉,又看看玉虚真人,却记不起这其间还有什么渊源来。

  彭康在旁忙道:“咦,你不是说那些挪在一边的人畜鸟兽不能久待吗?为什么倒反和这小和尚谈起这没要紧的家常来,须知他已在畜生道中打了一个转,虽然早已记不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另外还有一个小和尚却是一个鬼灵精,你还怕他不去告诉他吗?我看你还是赶快料理正事的好,这却真耽误不得咧。”

  话犹未完,只听玉虚真人大笑道:“彭道友,你这话又错咧,这下面的一切生物全已复了原状,便那阴雷之毒也已除去,你叫我还怎样复原咧。”

  众人低头一看,果然那足下又是水碧山青,不但麇鹿鸟兽游行自在,便连山麓下面的几间茅屋,也炊烟袅袅上升,门外稚子更嘻戏如常,简直好似丝毫变化未经一样,不由俱各大惊,赞佩无已,彭康更是把头连点道:“你真不枉是天仙中人物,只这一手便无人能及,如论挥移颠倒,我也会得,却决没有你这等安祥咧。”

  玉虚真人微笑道:“你先别谬赞,我虽下手占先,却也不能如此从容安祥,便决不敢掠人之美。”

  说着又一指苏仙子道:“挪移是我,这护持却是这位宝树夫人佛法使然咧。”

  苏仙子也笑道:“田道友太谦了,一切还是道友之力,我不过因恐移动过速,那些生物也许禁受不起,所以才从旁稍加助力,你这么一来,不使我更加惭愧吗?”

  彭康笑道:“我今天真是一再丢人输眼,原来这场功德却是二位合力而成,不过我却半点也没有看出,这便是更见神妙咧。”

  说罢,便和众人一纵遁光一同到临江集张宅大厅之前落了下来,这时厅上众人均已散去残席,也收拾干净,只公孙寿昌和诸仙侠弟子尚在等候,中间一桌盛席也摆得整整齐齐,那公孙寿昌一见彭康回来,首先大笑道:“我还当你约了什么人来,原来却是攘天功以为已有,竟把人家三位道友的一场大公德打算抢来放在自己名下,你好意思吗?”

  彭康大笑道:“你以为这三位道友之来是偶然的吗?我这叫化子虽然再偷懒些,还不至便如足下所料咧,不信你只试问一问谢道友便知道咧。”

  公孙寿昌却不去理他,先向玉虚真人把手一拱道:“难得四道友竟也从灵空仙界赶来共襄这场极大公德,我正愁那阖闾老怪如被引出,便又须大费手脚,却幸道友父女也到,这样一来,即使他也参与其事,便也无妨咧。”

  玉虚真人也把手一拱道:“闻得此次祛魔卫道救灾弭劫连西方诸教宗主长老也曾与会,便贫道不坠这场尘劫,诸魔也决无得逞之理,道友怎能如此说法,其实我也只因昔年杀孽稍重,小女又有一二旧约未践,但此小劫,差免重堕轮回而已,如非谢道友的昔年心香传示,安排稍迟也许就误事咧。”

  彭康大笑道:“矮老儿你听见吧?实不相欺,这谢道友贤梁孟是我约来的,田道友却又是由谢道友约来的,你这矮老儿既然主持一路卫道祛魔救灾弭劫的事,自己偷懒也还罢了,怎么反说我攘天功以为已有,当着多年不见的老友,不太难为情吗?”

  谢元也笑道:“公孙兄这次恐怕要理屈词穷了,我和山荆委实由彭兄约来,这位田道友却又是由我传声请来,这场大功德虽由大家合力同建,却其实出诸彭兄提调,实在他却并非攘天功以为已有咧。”

  公孙寿昌又大笑道:“好,好,算我又冤枉彭化子一次,大家且请到里面落座,再议罚则如何?”

  彭康笑道:“只你愿意认罚,那话便又好说咧。”

  说着,大家一同入厅落座,诸晚出仙侠,又分别向谢元夫妇和玉虚真人见礼,那田婉却和云云最说得来,只一会儿便交成朋友,非常亲密,心印却背着人一扯鹰儿悄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等莽撞,方才我一再嘱咐你千万不可把人弄错,你为什么和那位田道友动起手来?这一来你这祸却闯大咧。”

  鹰儿猛翻怪眼道:“你骗我咧,我虽和她打了一会,彼此全无损伤,后来大家把话说明,她也没有十分怪我,便那位老仙人也非常和气,这却会有什么大祸?”

  心印又笑道:“你以为人家没有十分怪你吗?那是因为大敌当前,无法分身,所以他父女才放你过去,你须知道玉虚真人和我们两位师父全是朋友,便那田道友,你别看她年纪小,也曾见过孤云两位禅师,过了今天,他们便会告你一状咧。”

  “要依我说,你最好设法把田道友招呼出去,背着人陪个不是,也许他会饶了你亦未可知,要不然她一告诉各位师长,一定会把你深锁进那山洞去,不但这场大热闹没有你的份,那面壁入定的罪可不好受。”

  鹰儿不禁吃了一大惊:“真的吗?不过你教我去陪一个丫头的礼,那多么难为情,我却干不来,这却如何是好咧。”

  心印道:“我却无妨,你背着人,只须向她说一声,方才实因未能认出你是师姐来,还望恕罪,不必再禀明师父,小弟便感激不尽,她自然便会饶了你,这又有什么难为情的,即使吃上点亏,不比被师父召回去,在那金光洞里再面壁一二十年要好得多吗?这以后热闹多着呢,你舍得回去吗?”

  鹰儿听说要回洞面壁不由慌了,忙道:“她告诉师父,便真要我回去面壁吗?这却不好受咧,我情愿背人向她陪个不是,不过怎么才能背着人呢?你千万不要捉弄我才好。”

  心印笑道:“我为什么要捉弄你,你既怕难为情,便须拼着回去面壁,如果要想背着人那倒有法子,少时她便偕那柳云云出来到后园去,我只替你将云云唤过一边你便好说话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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