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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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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朱昶甫一转动,便觉疼痛难忍,不禁哼出了声,倒了回去。目光却向视线所及的角度扫瞄,想发现说话的人,但却一无所见,想来这发话的人必在自己背面的角落,由于洞内回声,所以一时难以判断对方的位置。 飞坠绝谷,自份必然粉身碎骨,却奇迹似的没有死,谁能置信? 生命有时很脆弱,但有时却意外地坚勒。 "是老前辈救了晚辈吗?" "是你命不该绝,正好掉在葛藤之上,减了冲力,再反弹落地,若非如此,就是铁人也得撞碎!"朱昶这时确切地听出人在自己身后,但他不能转侧。 "老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娃儿,这只是机缘而已!" "老前辈如何称呼?" "这……老夫姓氏早忘,你叫我"谷中人"好了!""哦!……" "你是怎么回事?" 谷顶上惨绝人寰的一幕,涌上脑海,朱昶呻吟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谷中人"的声音道:"娃儿,你不死已属奇迹,不能动肝火,否则内伤复发,神仙难救了。"朱昶血泪交流,很久,很久,才稍抑悲痛。 "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朱昶!" "出身何门?" "家学,先父叫朱鸣嵩……" "你……是"剑圣"之子?" "是的,老前辈认识先严?" "十数年前有一面之缘,你说先父,莫非……"朱昶闭目抑制了一会狂乱的情绪,才开口道:"先父母与弱弟幼妹,因避仇而隐居谷顶山间……""哦!难怪,老夫曾不止一次,发现谷道上空有人投索飞渡,原来是你一家作了老夫的芳邻,你说下去……""晚辈由外归来,发现家人已悉被惨杀,晚辈也遭伏伺的仇人击落此谷。""仇家是什么人物?" "这点晚辈无从推测!" "向你下手的人呢?" "是三个不知名的怪人,功力之高无法想像……""什么形状?" "其中一个额上长了一颗肉瘤,一个面如僵尸,另一个掀唇露齿,虬须绕颊……""嗯……使的什么兵刃?" "空手!" "一共只有三人?" "不止此数,但现场只留下三人。" "是不是身形奇伟?" "是的……" "有些像"十八天魔"……" 朱昶咬牙厉声道:"十八天魔?" "这只是臆测,很不可能!" "为什么?" "十八天魔绝迹江湖已数十年,同时以年纪来算,不可能与你父结仇!" "晚辈誓必报此血仇!" "娃儿,你别难过,恐怕……" 朱昶预感情况不妙,惶然道:"恐怕怎样?""谷中人"徐缓的道:"朱昶,你必须有勇气接受这无情的安排……"朱昶心头一颤,道:"什么无情的安排?" "谷中人"似在考虑如何措辞,顿了一顿,才道:"你大难不死……""这点晚辈深深感激老前辈救命鸿恩!" "你听着,你业已残废了!" 朱昶似遭雷殛的一震,顿时双目发滞,说不出话来。 这是多么惨酷的事,岂止"无情"二字所能形容,残废,太可怕了,一切的一切,将因之而烟消云散,报仇,雪恨的誓愿,也随之破灭了。他狂厉叫道:"造物何妒,鬼神实私,我为什么不死?……"这绝望的呼喊可说字字血泪。 "谷中人"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已竭尽所能,只能使你不死,无法使你不残……"朱昶目中又滚出了血泪,凄绝的道:"老前辈,晚辈还有理由活下去吗?""为什么不能,你这般轻视生命吗?老夫遭遇比你更惨,一样活了下来。""可是晚辈业已成残,活着岂不比死更痛苦……""你功力仍在!" "晚辈功力仍在?" "不错!" "不知残到什么程度?" "左腿膝盖骨破碎,虽经接合,但比原来短了两寸……"朱昶一听,在绝望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追问道:"仅只如此吗?""还有……" "还有什么?" "你失去了俊美的容貌!" "我……的脸?" "嗯!脸上留了些疤痕!" 朱昶情不自禁的用手向面部抚去,果然触手堆堆累累,左边自额而下,直到腮边,半边脸全被疤痕盖满,右边颧骨到耳根,疤痕有半掌大,所幸双目不伤。 他惨然笑了笑,道:"容貌美丑,晚辈不在意!""娃儿,很好,必须逆来顺受,忍人之不能忍,方能做人所不能做的事。""晚辈此刻尚不能转动……" "你已昏迷八天八夜了!" "八昼夜?" "不错,幸而老夫略通岐黄,才能在八天之内,使你外伤痊愈,生肌脱痂!""老前辈恩同再造……" "别提这些了,老夫已采集了一服伤药,制成丸子,你服下之后,明天便可起身了,现在话到此为止,其余的话以后再说……""啪!"一包药丸,落在朱昶头边。 朱昶心中十分奇怪,这自称"谷中人"的怪老人,既已救了自己的命,为什么不肯现身相见? 心念之中,先不取药,开口道:"老前辈何不示晚辈以尊颜?""现在先服药,闲话少说!" "但晚辈总感到……" "疑忌是吗?" "不敢,晚辈渴望一睹恩人尊范!" "老夫要你先服药疗伤!" 朱昶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伸手拿起药包,打开来,一共有龙眼大的十粒,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粒粒往口里送,那种干吞的味道颇不好受。 "娃儿,你枕头边有水。" 朱昶侧头一看,一只木碗,注满清水,摆在枕旁,忙取来送药。 服药之后不久,一股热浪,自丹田升起,逐渐扩展到四肢百骸,热力愈来愈强,全身似置在火炉之中,汗出如浆,最后,意识模糊,消失…… 身旁的火堆,添了些新柴,烟气呛得人喉头发痒。 朱昶试探着坐起身来,觉得并无不通,朝脆站起身来,这一站,身形打了一个踉跄,几乎跌进火堆里。 这时,他才真正体味到残废的痛苦,左腿不但短了一截,而且屈伸困难,呈僵木的状态,内心的痛苦,莫可言宣。 既成的事实,无法改变,大难不死,已属奇迹,他咬牙忍住,把意念转向另一方面,他急切地想看看救命恩人的真面目。 向外望去,约莫五丈深浅,便是洞口,洞外空雾蒸腾,景物不辨。 转身朝里,内面赫然还有一个洞穴。 他不能冒昧闯入,恭谨地唤了一声:"老前辈!"内洞传出"谷中人"的应声:"你觉得怎么样?""老前辈妙药如神,晚辈已经痊愈了!" "很好,你有话要说吗?" "晚辈叩见老前辈!" "你……一定要见老夫?" "理当叩见!" "老夫十多年来,不曾见过第二人……" "晚辈是诚心叩谢!" "谷中人"默然了片刻,道:"也好,让你看看老夫的真面目,对你有帮助,进来吧!"朱昶心头一阵忐忑,一跷一跛地走入内洞。 洞内光线十分黯淡,首先入目的,是一桌一椅,用树头组劈而成,颇饶原始风味,桌上堆满了野果,想来便是"谷中人"赖以维生的口粮,靠里是一张树枝藤条结扎的大床,铺了厚厚一层干草。 目光再移…… "呀!" 朱昶忍不住惊呼出声,全身起栗,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他一时无法想像所见的是人还是怪物。 床上靠壁端坐着一个毛茸茸的怪物,须发虬结,一个独目闪闪发光,身上裹了些碎布,根本不成其为衣物,破布之下,露出一对肉棒,怪人的两腿齐膝而没……: "谷中人"哈哈一笑道:"娃儿,你虽伤残,却比老夫幸运,是吗?"朱昶猛省自己失态,忙跪了下去,惶然道:"恕晚辈失礼!""起来,椅上坐!" 朱昶再拜而起,在树头所制的椅上落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谷中人"接着道:"你先吃些野草充饥!"这一说,朱昶才感到自己腹肉空空,头晕眼花,也就不客气的抓起来吃,其中一种碗大的果子,吃在嘴里全是浆汁,入口即溶,甜中带点苦涩,生平未曾见过。 "老前辈,这是什么?" "奶果,益气补身,世间难得一见,但这谷底却多的是!""奶果?" "不错,你昏睡八昼夜,全靠这果汁渡度,也是此物使你极快复原。""哦!" "你见了老夫的真面目有何感想?" 朱昶凝重的道:"老前辈定有奇惨的遭遇?""谷中人"仰首悲壮的一阵狂笑,道:"老夫遭遇之惨,并不输于你?""晚辈可得与闻否?" "老夫此生已矣,不拟重提了!" 双方各怀心事,缄口不语,朱昶连吃了三个"奶果",饥火尽去,精神也振作了些,他想到今后的事,有些欲哭无泪。 "谷中人"打破了沉默,道:"娃儿,明天一早,你出谷去吧!"朱昶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一方面是基于感恩,另方面是出于同情。 "老前辈呢?" "与草木同朽!" "晚辈愿奉老前辈终天年!" "哈哈哈哈,孩子,你存心可感,但老夫对人生已乏味,只是……""只是什么?" "一件心愿未了,但这心愿事实上也无法了了,只是……只是……唉!吾心已死,只一念未泯,抛不掉这躯壳,奈何!"一粒豆大的泪珠,在老人眼角闪烁。 朱昶诚挚地道:"晚辈可有效劳之处?" "没有!" "老前辈何必自苦?" "命运如斯,不苦又待如何?" "老前辈方才说一件心愿未了?" "大限到时,不了自了!" "请让晚辈尽一点心力?" "不必了!" "晚辈是诚心……" "但老夫不欲挟恩以求。" "老前辈因何有这等想法?" "老夫生性不喜受人之惠!" "然则晚辈受老前辈再造之恩,将无地自容了?""孩子,你准备明早上路吧!" "老前辈是嫌晚辈身有残缺,不能成事吗?""老夫并无此意。" "老前辈若不容晚辈尽一点心,晚辈将终生难安!""孩子,你有此心,便足够了……" 朱昶扑地跪倒,激动的道:"老前辈若不允,晚辈就此不起!""谷中人"眼角的泪珠,终于滴落虬须之中,点了点头,道:"起来!""老前辈答应了?" "唉!孩子!老夫答应你,但此乃老夫所求你,不能以报恩之心为之,顺其机缘,成败不必计较……""晚辈应命!" 说完,站起身来,坐回椅上。 老人独目连眨,泛出一种极其悲愤之色,久久,才开口道:"老夫求你一件事……"朱昶慨然道:"请吩咐?" 老人内心似十分激动,呼吸有些急促,窒了半晌,才又开口道:"这是老夫的一桩心愿,老夫因此而苟延残喘……""晚辈恭聆!" "记住,随缘而为,不必勉强。" 朱昶内心早已有了决定,无论"谷中人"的心愿是什么,自己非誓死完成不可,当下顺口应道:"晚辈记住了!""你知道老夫何以变成这般模样?" "请明示!" "被知交所害……" "知交?" "不错,一个表面伪善的极恶之徒!" "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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