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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落拓汉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曾经爱过一个姑娘,她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虽然我们分别的时候多,相聚的时候少,可是,我知道她在深深地爱我,就像我在深深地爱她一般。”

  “哪知,世事常捉弄人,我们最终是有缘没份,经过一次长久的分别之后,当我再找到她的时候,正是她的新婚之夜,她已成为别人的新娘。”

  “那时,我象疯了一样,为了她,我不惜与天下英雄反目翻脸。唉,可结果呢,她依然随别人而去,我只得到这一身的伤痕和无穷无尽的寂寞岁月。”

  小初停止了抽泣,听著落拓汉子讲叙的故事,忍不住插口道:“难道,你这一身伤痕都是为她而受的吗?”

  落拓汉子叹道:“虽非她所赐,但亦因她而起。”

  小初轻声问道:“你恨她吗?”

  落拓汉子道:“你说呢?”

  小初若有所思地说:“我若是你,受到如此重的伤害之后,只怕从此便对所有的女人都深存了一分惧心,再不肯轻易去爱别人了。”

  落拓汉子道:“你是这么想的?”

  小初道:“难道你不是么?”

  落拓汉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著窗外,目光说不出的深沉,良久,才道:“我为了她身遭荼毒,九死一生,可是,我依然爱她。”

  小初奇道:“你……你……说什么?”

  落拓汉子一字一字地说:“我是说,我依然一如既往地爱她。”

  小初道:“你还爱她!”

  落拓汉子正色道:“现在的我已与废人无异,在别人眼中更是无足轻重,但是为了她,即使面对刀山火海,我仍甘愿为她而死。”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小初痴痴地望著落拓汉子,幽幽说道:“以前我只以为世上的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今日才知道天下真有痴情的男儿。唉,可惜那位姑娘错过了这份机缘,倘若她明白了你的心,一定会后悔的。”

  说罢,她默默离开落拓汉子,回到大床边,将衣服穿好,走到屋门处,转身又道:“虽然我不能象那位姑娘般让你倾心,可我会尽心陪你,让你在这十天里不再觉得寂寞。现在,我去准备早饭了。”然后,她幽幽一叹,撩起门帘闪身出去了。

  她的身影轻盈地穿过小院,院中的秋寒极重,凋零了金色的秋叶,落了满地。

  一夜秋雨,大地平添了多少凄凉与无奈!

  落拓汉子站在屋窗边,眼中布满了肃瑟之色,比秋风更冷,比落叶更怅凉。唯有望到小初的背影时,才闪过一丝感激的柔光。

  第十四章 天涯孤客 痴缘青楼

  江湖遗恨,风月多情。

  落拓汉子从此便在惜春小筑中住了下来,日日与小初相依厮守,什么江湖,什么恩怨,全被关在门外。在这间小屋之中,远避开俗世的喧嚣,更没有人心的叵测,只留下两个人、两颗心之间殷殷融融的情意。

  如此不知不觉地过了十天。

  这一日,天刚初晓,旭日未升,惜春小筑上飘著一片白朦朦的晨雾。

  在后院的一间小屋里,小初与落拓汉子早早地起了床,梳洗更衣,用过茶饭之后,两人依在桌过,兴致勃勃地玩著长翎投壶、覆盂猜物的游戏。

  忽然间,惜春小筑的大门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门环也响个不停,打破黎明的清静。小初皱眉道:“这里只有晚上地接生意,怎么今天大清早就有主顾上门?”

  一边,落拓汉子调笑道:“想是你家的生意做得太好,客人们怕来晚了分不到香榻,因此大清早赶来在门前守候,只待哪位姑娘垂青,便及早占到一张床位。”

  小初扑哧一笑,起身走到窗边,道:“我倒是要看一看,是哪位性急的爷来这里嫖院。”说著她推开屋窗,探头向外望去。

  透过跨院的小月亮门,望见十几个佩刀悬剑、游侠装束的江湖豪客,正由鸨母陪著,往前堂去了。

  一见这些人,小初不觉得如何,但是,在她身后的落拓汉子却脸色骤变,沉声道:“是他们!他们到这里干什么?”

  小初却没有注意到落拓汉子的神色有异,她吃吃笑道:“这一群大男人来到堂子中,又叫姑娘又摆花酒,嘻嘻,难道你会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落拓汉子眼中闪动著一丝警觉之色,道:“大白天嫖娼算不得什么,可这些人中有几位在江湖上颇有几分声望,以他们的财气与势力,城中的玩花楼、翠玉坊,天香园这些青楼名院落哪家去不得?为何单单挑中了惜春小筑这家二流的小院子?”

  小初叹了口气,说道:“这便是你不懂了,像他们这些财大势大的人,一流妓院也有逛腻的时候,便会到我们这种小院子来换换口味。唉,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大院子、小院子又有什么区别?天黑后把灯一熄,你情我愿,还不是都一样。”

  落拓汉子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这时,从前院传来一片丝竹和欢笑之声,小初侧耳倾听,道:“这些江湖豪客们平日行踪不定,快意于刀光剑影之间,最会及时行乐,一掷千金,这回干妈有钱可赚了。”

  正如小初所说,这些江湖豪客们出手极为阔绰,一进门便大派银子,打茶围,摆花酒,又找来几个清倌人吹箫唱曲,将惜春小筑包了下来。

  重赏之下,自是人人欢喜,霎时间莺莺燕燕,齐往前堂而来。娘姨、花头、龟奴、以及大茶壶等诸人也纷纷上前伺候著,犹如走马灯一般。鸨母更是使出浑身的招术,笑逐颜开,左右逢源。她还嫌前堂的人手不够,慌忙又差人把后院挂灯坐床的姑娘也叫来应酬。

  听到鸨母的招唤,小初心中的一万个不情愿,但拗不过杂役一趟又一趟地催促,只好向落拓汉子告了一会儿假,去前堂应付一下。

  小初走后,落拓汉子一个人在房中甚觉无聊,他知道前院的江湖豪客们听曲闹酒之后,便要带姑娘来后院嫖宿。他不想撞见这些人,更不想让对方将自己认出,于是,趁著四下无人,他悄悄走到后院门,溜出惜春小筑。

  此时,秋意已浓,萧索的秋风一日寒过一日,正是万物生机凋残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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