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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燕飞萍见玲烟进入院中,便再无回音,算来已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却仍不见她走出来。燕飞萍眉头一皱,不知院中出了何事,却不愿再等下去,轻轻推门走入院里,反手将院门关上。

  院中静得有些怕人,正房两侧立著一对银杏树,两棵古树张著巨大的臂,将本已黯淡的月光尽数遮住,在院中投入一大片斑驳的阴影。正房与厢房中都是一片凄黑,唯有东厢房闪亮著灯,似乎有人在里面。

  燕飞萍不敢造次,蹑足走到东厢房前,轻叩门板,放低声音道:“琼……苏小姐,燕某应邀拜访。”

  屋中却寂静无声。

  燕飞萍微微提高声音,道:“屋中有人吗?燕飞萍叩门求见。”

  屋中依然毫无声音。

  燕飞萍疑心更甚,轻轻一推门,门未锁,吱的一声,开了一条缝。他侧身闪进屋中,见屋子正中摆著一张楠木八仙桌,桌上燃著一盏烛灯,照著一张棋盘,棋局上布著二百余枚棋子,黑白对峙,这局棋斗得正酣。

  燕飞萍走近去细看棋局,但见这局棋变化繁复无比,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他棋力有限,匆匆扫了一眼棋盘,便向四周望去,见四壁列满楠木书架,架上井井有条放满书册。靠窗处是一架青纱八面屏风,屏风下有一只鼎炉,燃的是上等檀香,里面袅袅轻烟,芬芳馥郁。

  燕飞萍心想:“这哪里是新人的洞房?分明是一个饱学之士的书房。”忽然间,他鼻中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这间屋中檀香烟味甚浓,血腥气又极淡,原本不易闻出。但燕飞萍久经沙场,感觉较之常人高出数倍,登时感到这间屋中有一股潜在的死气。

  他心中一惊,目光随之一转,发现血腥气是从那架青纱儿面屏风后传出的,忙走几步,推开屏风。然而,正当他探身向里张望的一刹那,猛然,一件触目惊心的事映入他的眼帘,饶是燕飞萍一生经历惊险无数,这时也如遭电击,怔立当场。

  只见地上一人俯伏,动也不动,似已死去多时。借著灯光,看清地上之人赫然正是正气府府主苏春秋。

  燕飞萍俯下身,将苏春秋的身体翻过,只见他双目紧闭,脸白如纸,神色甚为可怖。再探查他的伤处,才发现他四肢的经脉都被一种阴毒的掌力震断,处处内伤都有鲜血渗出,足见敌人下手之毒辣,实令人惨不忍睹。

  燕飞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能想得到,在几个时辰之前,苏春秋还是叱群雄的一代宗主,此刻竟落得个如此惨境。燕飞萍素来被人看作冷血杀手,生平惨酷的事见了不知多少,但他看了苏春秋的伤势,心中也暗暗生寒。

  一阵夜风从门缝中吹进,桌上烛火摇晃,映照燕飞萍的影子也颤栗起来。

  这时,忽听院门一响,传入一阵脚步声,直奔东厢房而来。

  燕飞萍一惊,心想如果有人进来,不管他是谁,见到屋中的状况,一定认为自己就是凶手,自己的名声原本不佳,蒙此奇冤,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在屋中彷徨无计,有心夺门而走,却已不及。只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师父,您深夜召见弟子,有何事吩咐?”

  燕飞萍一听是谷正夫来了,更觉棘手。今夜的一切事都显得蹊跷,先是玲烟的出现,然后是琼儿相邀,直至这间书房并发觉苏春秋被害,偏偏谷正夫又在这时候求见。燕飞萍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有人正是利用自己对琼儿的思念,把自己一步一步引入一个早设计好的陷井。

  燕飞萍暗想:“是谁布下如此狠毒的圈套?”他脑中飞速地思索著,但是,不等他理出丝毫头绪,屋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谷正夫从门外走进。

  燕飞萍见已无法躲避,索性站起来,一抱拳,道:“谷兄,请了。”

  谷正夫低头迈进门槛,耳畔听到的竟是燕飞萍的声音,不禁大吃中惊,脱口道:“你……你……”话到此处,他目光一扫,徒然看见倒在地上的苏春秋。

  刹那间,谷正夫全身如遭电击雷震,向后连退两步,暴喝一声:“师父!”随著这声撕心裂肺的大吼,他双眼顿时迸满血丝,凶光大炽,一个箭步冲到墙边,摘下墙上挂的一柄长剑,手按剑柄,用愤怒得发抖的声音道:“姓燕的,你好狠毒!”

  燕飞萍急忙说道:“谷兄,你别误会,请听我说……”

  此刻,谷正夫愤怒欲狂,哪里听得进去燕飞萍的解释,不由分说,拔剑出鞘,冲上前分心便刺,势同疯魔。

  燕飞萍知道谷正夫对自己成见极深,既然认定自己是凶手,如何解释都是无用。无奈之下,他只得施展轻功身法,空手白刃,一面招架,一面伺机夺路出门。

  眨眼之间,十余招过去,谷正夫见对方封得严密,一对肉掌上下翻飞,丝毫不落下风。他愈发狂怒,猛地一声长啸,剑法忽变,那柄剑忽伸忽缩,划出一环又一环的光圈,飘忽不定,闪烁无常,正是正气府不传绝技“三十六式春秋神剑。”

  顿时,剑光大盛,映得他脸上罩了一层青气,一剑快似一剑,但见青光闪闪,一柄长剑使得犹似一个大青球,方桌、圆椅、屏风、书橱、炉鼎,尽在凌厉的剑锋下碎裂。灯盏也被挑翻在地,光亮熄灭,房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在黑暗中出手过招,一招一式,全凭听风辨器,较之白昼过招更是凶险异常,稍一不慎,即有血光之灾。

  谷正夫拚红了眼,右手舞动长剑,使的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早已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拚著硬挨对方一掌一脚,也要在燕飞萍身上穿几个窟隆。

  三年之前,燕飞萍的武功已经不弱于谷正夫,经过冰窟修炼,他的修练更是日进千里,此刻虽然空手对敌,却将长剑的攻势尽数接了下来。然而,在事情真象未查明之前,他心中实无杀意,更不愿下毒手将谷正夫格毙,因此许多阴毒狠辣的杀招便也弃之不用。这样一来,他虽自保有余,但若要闯过剑网,夺路出屋,却是不能。

  两人又拆了三十多招,谷正夫久攻不下,蓦地左掌向后一挥,将一枚流星火炮掷出窗外。只听“怦”的一声巨响,火炮在院中炸开,震耳欲聋,在静夜中传去,分外惊人。

  燕飞萍见谷正夫以流星火炮示警,心中大急,暗想三十六计走为上,当前之计,还是脱身要紧,否则一旦惊动了府中留宿的群豪,再想出府便难如登天了。想到这里,燕飞萍将心一横,哪怕掌下伤人,那也顾不得了,他虚劈两掌,大喝一声:“姓谷的,不要逼人太甚,你再不收手,休怪燕某无情了。”

  谷正夫哪里肯听,长剑一振,抖起四五朵剑花,狠刺燕飞萍咽喉与前胸。

  见对方招招索命,燕飞萍也是怒从心起,他错步拧身,迎著剑光疾进,猛地右袖拂出同招“流云铁袖”,拂在长剑之上,当即将锋刃荡开。同时右掌疾按直下,从剑招隙中攻入,闪电般按到谷正夫胸前。

  这一掌去势极快,眨眼间笼罩了对方前胸九处大穴。谷正夫想回手格挡,已经不及,情急之下,他深提一口真气,运劲左掌,与燕飞萍击来的一掌相对,砰的一声响,双掌相撞,燕飞萍身子端立不动,谷正夫却脚步踉跄,向后连退三步。

  这一次双掌对击,两人功力强弱,立分上下。

  燕飞萍一掌得势,第二掌、第三掌、第四掌紧跟著击出。谷正夫的长剑被封在门外,只得咬牙挥掌硬接,砰、砰、砰,又是三响,谷正夫全身都为对方掌力所胁,不住后退,一只脚已退出门槛。

  燕飞萍身子一晃,第五掌再度击出,他旨在脱身,不欲伤人,因此掌上只含了六七成劲力,向谷正夫拍去。谷正夫单掌平推,奋力一挡,砰的又是一响双掌五次相交。谷正夫身子一矮,飞出房门,落入院中。

  然而,燕飞萍却觉掌心一疼,似被一根利针刺中。他又惊又怒,沉声喝声:“暗箭伤人,好不要脸!”黑暗中看不清掌心的伤口,但觉伤处不疼反痒,自是针上喂毒,想不到此人素有侠名,行事却如此卑鄙。他提起真气,将掌上的毒素逼住,不使毒血上行。同时,他施展轻功,翻身跃上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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