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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燕飞萍依然缓步向前走去,他脸上既无挫敌之后的喜色,也无身陷险境的惧色,镇定无比,向苏碧琼走去。

  倒是群雄无不面面相觑,皆被燕飞萍显露的武功所震憾。吕子丹与天都三剑皆为声名赫赫之辈,一身功夫绝非浪渡虚名,想不到四个人在举手投足间全败下阵来,而且,显然燕飞萍手下已留足了情面,否则,这四人立刻横尸当场,万难活命。

  燕飞萍一步一步向苏碧琼走去,每走出一步,距离苏碧琼便近一分。他方才连败四名江湖高手犹自面色不变,可是此刻,在向苏碧琼走去的路上,却禁不住胸口怦怦直跳。

  当他走到苏碧琼面前,望著她熟悉的身影,昨日的少女已成今日的嫁娘,燕飞萍的胸口如同被热血堵住,万语千言,都淤积在胸口,竟是无语言诉。

  这时,苏碧琼的身畔,谷正夫的双眼象要喷出火来,哪里还能按耐得住,猛地拔剑出鞘,冲上两步,挡在新娘之前,沉声道:“姓燕的,今日你搅我婚宴,伤我门人,败我朋友,你当我谷正夫是死人么?此事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索性来与我放手一拚吧。要么你死,要么我亡,咱们两人,必须得有一个躺在这里。”

  燕飞萍却只是望著苏碧琼,目光中有爱、有痴、有悲、有哀,种种感受交织在心头,已是意乱情迷,至于谷正夫说的话,全然未听入耳中。

  谷正夫勃然大怒,拧剑就要冲上去拚命。这时,苏春秋突然喝道:“正夫,你退下。”谷正夫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道:“师父,您……”

  苏春秋把脸一沉,向谷正夫喝道:“退下。”

  谷正夫不敢不尊师命,虽恨得牙痒痒,却只得收剑退后。站在新娘身侧,只要燕飞萍稍有异动,立刻拔剑出手。

  这时,全厅几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燕飞萍与苏碧琼的身上。

  苏碧琼端从在椅子上,头蒙红衣盖头,一动不动。刚才厅中闹得那么厉害,她却恍若游身世外,极是沉静。

  燕飞萍望著她,想起往日一幕幕旧梦,象有一根根小针扎在他的心上,强忍痛楚,轻声道:“苏小姐。”

  苏碧琼身子微微一颤,却未吭声。

  燕飞萍又轻声道:“琼儿,我……我是燕飞萍啊!”

  苏碧琼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燕飞萍轻轻叹息一声,道:“琼儿,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念著你。”

  沉默良久之后,苏碧琼说话了,用小得只有燕飞萍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三年来,你一去便渺无音讯,我伤心了多少个日夜,才算想明白,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怎么会得到江湖第一浪子的垂青?你……你不过是在拿我开开心而已,可笑我……我……我还把一切都当真。”

  听到这里,燕飞萍只觉胸口如被一柄大铁锤重重捶击,他低声道:“纷云浪子薄情,谁知浪子痴心?琼儿,我本不想解释,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碧琼道:“既然不知从何说起,便不要说了,况且,我也不会再信你。”

  燕飞萍黯然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想告诉你,三年前,我最后一次出手,失手被擒,一囚便是三年。”

  苏碧琼闻言后,身子猛地一颤,“啊”地一声惊呼。

  燕飞萍从怀中取出一方香帕,递到苏碧琼的手中,道:“这三年中,我身中掌毒,在暗无天日的牢窟中,九死一生。那时,我一切都失去了,唯有这方香帕,始终陪伴著我。”

  大厅中一片沉寂。

  苏碧琼接过香帕,轻轻握在手心,她头上蒙著红布,谁都看不见的她的脸,但从她微微颤抖的肩上可知,她哭了。

  显然,燕飞萍的一番话,已经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

  眼看一场喜庆大事被闹到了这个地步,主席上的唐步血看不过眼去,眉头一皱,就要站起。哪知,他身子刚动,却被一旁的苏春秋伸手拦住,苏春秋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心道:“唉,想不到竟是一场情孽。”

  不知过了多久,苏碧琼终于幽幽地说:“世上不知意事十居八九,燕……先生,咱们原本无缘,此为天注定,也是……也是……勉强不来的。”

  燕飞萍急道:“什么有缘无缘,我不信天,事在人为。琼儿,你……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负你。”他睥睨群雄,胆气何等之壮,但此刻的话音中微微发抖,显然内心激动之极。

  一旁,谷正夫的脸色难看之极,忍不住喝道:“姓燕的,你要不要脸!”

  厅中众人也都纷纷摇头,人人均觉燕飞萍的行为乖张,简直肆无忌惮。哪能在新婚宴前对新娘说这种没遮拦的话?如此胡来,把新郎置于何地,又把正气府的威严置于何地。

  燕飞萍却听若不闻,他神情专注,痴痴地望著苏碧琼。看模样,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作理会。

  期盼良久,苏碧琼才开口轻声道:“燕……你……你不要说了,我是一个愚蠢女子,对不起你对我的深情厚意。况且,我已与谷师兄定下了三生之约,若再三心两意,岂不有亏名节?你……你走吧,走……吧!”语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刹那间,燕飞萍只觉灵魂仿佛脱壳而出,脑中浑浑噩噩,颤声道:“你……你要我走?你难道……忘了三年前的誓言了么?为什么?为什么!”

  隔著蒙头的红布,苏碧琼泪流满面,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你走吧,走……吧,走吧。”

  每一个字,都象一柄钢枪的枪尖,不停地攒刺燕飞萍的胸膛。他想放声大叫,想嚎啕大哭,但是,当著江湖群豪的面,他还要维持自己的尊严。男子汉大丈夫,有血往身外洒,有泪却只能往心里流。于是,他朗声大笑,笑著对苏碧琼道:“好,苏小姐,不,谷夫人,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一切都不必说了。你只须当众将这方香帕焚化,燕某返身便走,今世今生绝不再行叨扰。”

  听著燕飞萍斩钉截铁的话音,苏碧琼的手在颤抖,心更在颤抖,往日的种种回忆一齐涌到她的心头,有喜、有乐、有悲、有愁,千百种感情乱在头上,苏碧琼再也把持不住,身子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燕飞萍一见,惊叫一声:“琼儿。”伸手便欲相扶。只是,谷正夫却抢先一步,将苏碧琼抱在怀中,一边用手抚摸她的背心,一边恨恨地瞪著燕飞萍,目光中充满怨毒之色。

  这时,坐在一旁的唐步血双目一翻,拍案而起,厉声喝道:“燕飞萍,江湖上都把你说成无恶不做的第一魔头,老夫初时还不大相信,想你一个后辈小子,能有多大的道行。今日一见,果然邪得可以,一场新婚喜宴被你搅成了这付模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燕飞萍却不答话,他关切地望著苏碧琼,见她只是一时气血攻心,虽然昏厥,性命却是无碍,悬起的心稍稍放下。这才转过身,对唐步血一抱拳,道:“久仰前辈大名,听说您在唐门中独来独往,既无夫人,也夫子女,终身与暗器为伴。除了暗器,再没有为其它的事分过心。”

  见天下第一杀手也久仰自己的威名,唐步血心中得意,傲然道:“暗器也是有灵性的,老夫一生的心血全凝注于暗器之上,无妻、无嗣,才能做到出手无情。”

  燕飞萍长叹一声,道:“正是因为前辈无妻、无嗣、无情,才不能体会到情之博大,爱的浩瀚,那么活著,又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唐步血身为江湖前辈,又是唐门长老,所到之处,无不极受尊敬,怎么能把燕飞萍的话听入耳中,当即大怒道:“小辈,你胆敢对老夫如此无礼,可不要后悔。”

  燕飞萍淡淡地说:“燕某这一生无恶不做,倘若每做一件事都后悔,岂不早已后悔死了。”

  唐步血不怒反笑,道:“好、好、好,既然你已承认无恶不做,老夫今日便替江湖除害,这是仗义出手,算不得以大欺小,这一节你须记明白。”

  燕飞萍的嘴角挂上一丝冷笑,道:“常言道得好,‘欲加其罪,何患无辞?’阁下想杀我,光明磊落的出手便了,何必还要交待这么多的门面话。”

  唐步血白眉倒竖,杀气勃发,他端起一杯酒,往前一送,口中道:“小辈,你先接我这一杯酒,尝尝滋味如何!”说著,酒杯脱手射出,在空中急速旋转,发出呜呜的破空声,向燕飞萍的面门射到。

  一旁,苏春秋与傅英图对视一眼,微微一皱眉,他们知道唐步血使出了“沧海九波”的唐门绝技,在这只酒杯暗下了九种不同的劲力,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或刚柔并济,只要燕飞萍一碰上酒杯,无论他使出什么手法,酒杯立刻碎成九片,每个碎片都分射向他的一处重穴。

  唐门在江湖中伫立百余年不倒,家传绝技大有独到之处,唐步血更是发挥出精萃之技。即使是唐门中的高手,在这招“沧海九波”之下,也只能闪避,万万不敢硬接。

  燕飞萍不是唐门中的高手,但他在冰潭的岩壁上读到了唐门第一名家唐大所刻的遗书,上面详尽记载了唐门一十三种暗器手法,其中第七种就是这招“沧海九波”。

  眼见酒杯射至,燕飞萍暗将丹田中的“氤氲紫气”提至胸口,猛地喷出,一股浑厚的气流正吹在杯底上,酒杯登的翻了过来,酒水洒下,被燕飞萍接在口中,空杯却射向了屋顶,叭的一声,在房梁上撞得粉碎,碎片都深深地契入木梁之中。

  以气御劲,这是极为高深的武学修为,大厅中到宴的群豪,无一不是在江湖中浸淫多年的人物,就算本身武功不是甚高,见识却是广博。看到燕飞萍以一口真气破掉唐步血的九道内劲,人人都不禁暗自吃惊。

  唐步血脸上更是微微色变,冷声道:“好小辈,有此门道。”

  燕飞萍也是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燕某回敬前辈一壶酒。”说著,挥臂一拂,将旁边桌上的一壶酒带起,向唐步血的胸口平平飞去。

  只见酒壶去势极缓,一丝风声都不带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著,壶嘴撞向唐步血胸口的“璇玑穴”,壶柄却撞到他左肩的“云门穴”之上。

  唐步血却不将这把酒壶放在眼里,心道:“在我面前用这种飞壶敬酒的把戏,岂不是班门弄斧么。”唐门发射暗器的手法固是厉害,接收暗器的手法亦是一绝。唐步血是此道的大行家,当下伸手向酒壶抓去。

  然而,当他的手指距离酒壶还有半尺远的时候,猛觉壶梢上贯注的内劲沛不可当,仿佛一道看不到的潜流,竟然激得他的掌心微微一麻。

  唐步血心中一惊,暗想这小子内力邪门得紧,倒是不可小觑。此刻他若闪身避过,原是不难,但他不肯在后辈面前退缩,当即将手腕一翻,姆指与中指微微一曲,其余三指平伸,暗藏“龙爪手”、“卧龙抓”、“小九路擒拿”等七八种手法,酒壶无论飞向哪个方向,都逃不过他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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