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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得伪书魔王授首 亲香泽公子销魂(4)


  次日鲍提督带着护从上省去了。夜间鲍文远请琴剑二人在花厅上饮酒,拉了几个幕府中的师爷相陪。二人不好推辞,勉强坐着,觉得这些人俗不可耐,谈来谈去,都是功名富贵的,令人头脑都要涨裂。未及酒阑,二人诡言腹痛,一齐避席,弄得鲍文远好生没趣。

  明日剑秋一早起身,天气甚好,只觉得没事做。因为玉琴隔离在内室,不能晤谈,遂又独自至效外打猎。到午时回来,当他走过外书房时,只听得里面有几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谈,又听有“姓岳的”一句话,不觉立停脚步侧耳细听,正是鲍文远的声音,方在说话道:“——你们二人想已知道我的意思了。那方姑娘未尝不愿意的,不过碍在姓岳的一人,趁此时候,我把这条计策实施,包管他要上当。只要你们小心下手,因姓岳的本领甚高,你们二人虽有武艺,还不是他的敌手咧!将来我父亲万一知道了,有话说时,我自会代你们二人包谎。若能取得姓岳的性命,我说过的话决不爽约!

  你们二人的前程当然青云直上了。”鲍文远说完这话,接着有一粗暴的声音答道:“公子你要托了我们,可以放着了枕头稳睡,我们自会见机下手。自古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凭那姓岳的本领怎么样大,决难逃过我们手里呢!”

  剑秋正想再听下去,又听外面有脚声走来,急忙轻轻地掩回自己室中。坐定了,暗想鲍文远那厮态度轻狂,果然不怀好意。不知他要想什么计策来害我?但我岂是惧怕他的呢?正在思索,早有下人来请午餐,遂出去和文远相见,同桌而食。午餐过后,文远忽然拉着剑秋到他的书房中去坐,很庄重地对剑秋说道:“岳先生,我有一事奉托,不知足下可能允许?”

  剑秋道:“什么事?”文远道:“只因我父亲前天上省城去,忘记携带一份重要的公文,以及一些送与友人的重宝,我本想差人送去。但是这条道路十分难走,盗匪出没无常,恐有不测,所以要拜烦岳先生走一遭,那就千稳万妥了!”剑秋明知这便是他的计策了,毅然答应:“公子委托,岂敢推辞?”文远大喜道:“那么便请岳先生明天动身可好?”

  剑秋点点头道:“好的。”二人又谈了一刻,剑秋走出书房,回到自己室中。

  坐不多时,恰巧玉琴走来。剑秋便把自己窃听得的说话,以及鲍文远拜烦他往省城走一遭的事告知玉琴,玉琴听了,不由脸上一红,说道:“文远那厮煞是可恶,我前天也窃听得他说出恨你的话来,岂非可笑?都是鲍提督夫妇再三苦留,否则我们早些走了,倒省却许多麻烦。”剑秋道:“那厮要我上省去,明明设计害我,否则你想鲍提督特地出外,岂不将珍宝带着么?”

  玉琴道:“不错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师兄去时,途中倘有生变,师兄不防决然下手,然后先返荒江,带了你的徒弟,即速上螺蛳谷去。我在此间小作勾留,倒要看那厮如何为对待我呢?”以后我回家一行,也到螺蛳谷和师兄见面。这样好不好?”剑秋道:“好的。我们约定了照此行事,师妹的说话我总听从的。”剑秋口中虽如此说,但他的心里却不以为然,他主张最好和玉琴就此一走了事,鲍提督也没奈何他们,何必虚与委蛇,反和他们勾心斗角的较量呢?不过他不欲拂逆玉琴的主意,只好应允了罢。

  次日上午,鲍文远请他到外边,双手奉上一束文卷,密密封好。又有一个红漆小拜匣,也是严加扃固,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对剑秋说道:“拜托,拜托!”剑秋接过放在怀内。文远又取出一百两银子交给剑秋,作为此行的路费。且说道:“我恐岳先生一人前去,不识道途,故欲添派两个家将,追随鞭镫。”剑秋佯作喜欢道:“有同伴前往,这是最好了。”鲍文远遂将两名家将传唤来,和剑秋相见。剑秋一看两人都是很有膂力的大汉,内中一个满脸凶恶之相,声音粗暴,剑秋听得出便是昨天说话之人。经文远介绍知那人姓高名金标,那一个姓孙名殿尊,望去都象有武术的人,腰里各各佩上单刀。

  鲍文远对他们说道:“你们可以跟着岳先生前去省城,一路小心服侍岳先生,回来时自有重赏。”二人齐声应诺。剑秋暗想你教他们来服侍我,这就是一句暗号了,但是死神却已在他们头下盘旋哩!他因已和玉琴约定,以也不用辞别,假托文远通知她一声,于是一同走出衙来。早有护兵牵过三匹高头大马。剑秋一匹黄色的大马骑上,高孙二人也各跃上坐骑。文远又向剑秋拱拱手道:“早去早回,我准备筵席洗尘。”剑秋也说一声:“再会。”三匹马泼剌剌地望大道上驰去了。文远以为剑秋中了自己的妙计,不出三日,性命休矣!所以很得意地走进内室,见了玉琴,把剑秋上省城去的消息奉告。玉琴已知道,坦然得很。

  又过了一天,用过午饭,玉琴正坐在鲍太太房中闲谈,鲍文远从外走来,要求玉琴到后园去教他舞剑,玉琴虽然口中答应,态度却很不自然。鲍太太也笑眯眯的向玉琴说道:“姑娘的武艺高妙到极点,小儿颇喜习武,要请姑娘不吝指教,且他没有姊妹兄弟的,见了姑娘,甚是敬爱,所以请姑娘认他一个兄弟也好。”

  玉琴不答,立起身来,跟着文远一齐到后园去。她心里默思,我这个不祥之身,以前在曾家村避雨邂逅曾毓麟,病倒在他家中,曾太太也很想我和曾毓麟做终身的伴侣。但是象曾毓麟这样温文尔雅的人,尚且不在我的心上,何况鲍文远这种脓包呢?鲍文远不知玉琴心事,他却十分喜悦,到得后园,在池东一片广场上,鲍文远先取了一柄宝剑,舞了一衐,玉琴在旁瞧着,暗暗好笑,这种剑术再浅也没有了。鲍文远却收住剑,气喘吁吁,请玉琴教他几路剑法。玉琴遂从腰际拔出真钢宝剑,教他一二梅花剑法。文远依样画葫芦的学会了,又打了几套罗汉拳给玉琴看。玉琴眼中那里瞧得起!也舞了一路猴拳,芳心懒懒的,如何肯献本领?

  天色将暮,二人坐在太湖石上闲谈。鲍文远忽然对玉琴说道:“玉琴姑娘,我有一个请求,盼望你应许我,不要辞却,不知姑娘可能够么?”玉琴觉得文远的话太突兀,不明白他有什么意思,静默着不答。文远再催一句道:“姑娘,如何?”玉琴正色问道:“你有什么请求呢?”

  文远道:“今夜月色谅必很好,我欲端正佳肴美酒,在迎素阁上和姑娘畅饮数杯,谈谈心腹的话,请姑娘不要拒绝!”玉琴暗想,文远不转好念了,我姑且允许了他,看他如何布置再作计较。遂佯笑道:“那么要叨扰你的美酒佳肴了。”文远道:“只要姑娘肯赏脸,这是小弟三生有幸!”玉琴听他自称小弟,不觉暗笑,自己几时和他结拜姊妹呢?遂点头道:“黄昏时候我准来便了。”文远大喜。二人又谈了一刻。玉琴回到里面去。

  到得黄昏时候,佩上宝剑轻轻走到后花园迎素阁上来。

  这时皓月当空,园中景色更是令人可念。正走到迎素阁下,却听阁上有微声吟着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时此景,不亦美哉!”“月已东上,何玉人犹珊珊来迟耶?”玉琴暗骂一声:可恶的文远!不怀好念,少停须吃我的苦头!立刻咳嗽一声,踏进阁中。只见阁下点着灯,书童鲍贵立在一边,见了玉琴便道:“方姑娘来了!”文远早已听得,慌忙走下楼梯来,含笑欢迎。说道:“我已等候多时,快请姑娘上楼。”玉琴便随着文远走上迎素阁。见阁上点着四盏红纱灯,映得席上微红,象箸玉杯,都已安置好。文远请玉琴坐了,那鲍贵早和一个厨役端上酒菜来,一样样地放在桌上。文远道:“你们可以退去,我有需要再来呼唤。”鲍贵会意,和厨役匆匆走下去了。文远便提壶代玉琴斟满了一杯酒,自己的杯中也斟满了,便说:“请啊!”

  玉琴十分精细,不肯贪喝那杯中之物,便用朱唇湿了一湿,假作饮下肚去,其实都倾倒在她的手帕儿上。文远却很快活的喝了两杯,又请玉琴用菜,玉琴倒用箸吃了好些。一轮明月映上茜窗,园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花木之声。文远一边喝酒,一边说些风情的话来逗引玉琴,玉琴却似作似懂非懂地不多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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