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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离科波湾不远,在瓦松湾的霍梅的偏远的海角上,一对情人正想分手,又依依不舍。姑娘对小伙子说:“如果我要离开,这不是因为不喜欢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有事情要做。”就在这时候,他们分别前的吻给一只离他们很近的水面上驶过的大型的小帆船打断了,那只小船向美塞勒特驶去。

  戈底雍—皮贝的居民勒佩尔·德·诺吉奥先生,晚上九点左右,在仔细检查他的叫让纳诺特的、种了好些树的园子的篱笆上被小偷挖出的一个洞。他在察看损失有多大的时候,却禁不住注意到有一只小船冒冒失失地在夜里这个时候绕过克罗克角。

  在出现暴风雨后的第二天,海上风浪还不会完全平静,这条水路不太安全。选择它航行是不谨慎的,除非是十分熟悉那些航道的人。

  九点半,在艾格里埃尔,一个用拖网捕鱼的渔民,带着网回家,在路上停住了一会儿,为的是仔细观看在科隆贝尔岩和吹风岩之间好像有一只船一样的东西。这只船太冒险了。那一带常会突然刮起非常危险的狂风。吹风岩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常常把风吹到来去的船上。

  月亮升起的时候,海水满潮,在利霍小海峡里水面平稳,利霍岛上独自一人的看守十分惊慌。他看到在月亮和他之间有一个长长的黑影经过。这个黑影既高又窄,好像一条立着的裹尸布在行走。它在像墙一样的暗礁上慢慢地滑行。利霍岛的看守相信他见到的是黑夫人。

  白夫人住在阿蒙的托·德佩,灰夫人住在阿瓦的托·德佩,红夫人住在侯爵礁北面的希勒斯,黑夫人住在利—霍梅西面的大艾塔克莱。夜晚,月光皎洁,这几位夫人会离开住处走走,有时还互相聚会。

  说真的,这个黑影可能是一张帆。它好像在一长排一长排的岩石上走着,那些岩石也许真把在它们后面航行的一只小船的船身遮住了,只让人看到一张帆。可是看守寻思,这是什么样的小船,竟敢在这时候在利霍、贝舍雷斯、昂居利埃、莱雷角之间行驶呢?它想做什么?他觉得那最可能是黑夫人。

  月亮刚越过树林中圣彼得港的钟楼,罗克更城堡的治安警察把吊桥的梯子升到一半的时候,看见比高卡内远的,比桑布尔近的海湾口有一只小帆船,它仿佛是从北向南航行。

  在格恩西岛南岸,普兰蒙的后面,一个满是悬崖峭壁的海湾把海面笔直地切开,它的深处是一个奇特的港口。有一个法国人,从一八五五年起就住在岛上,情况也许和写作本书的人差不多①,他把它叫做“五楼港”,这个名字今天还被普遍使用。这个港口当时原来叫莫阿,是个岩石平台,一半是天然的,一半是人工凿成的,离水面有四十来尺高,由两块放成斜面的平行的厚木板通到了水上。小船用人力通过链条和滑轮给拉起来,沿着这两块像铁轨的木板从海面上升起又落下去。对人来说,有一个梯子走。这个港口走私者经常来来往往。因为上岸很困难,这儿对他们就更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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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雨果在1852 年1 月被法国政府下令驱逐,8 月到泽西岛,1855 年10 月泽西岛英国当局又驱逐雨果,11月雨果到格恩西岛。

  大约十一点前后,一些走私者带着包裹,到了莫阿平台的顶上。他们也许正是克吕班所指望的人。走私的人总是时刻戒备着;他们密切注意着四周动静。一张船帆突然从普兰蒙海角的黑影外边出现,他们都吃了一惊。月光很亮。那些走私者监视着那张帆,他们担心是什么海岸巡逻艇去大阿努瓦礁后面埋伏,在那儿进行观察。可是那张帆过了阿努瓦礁,在西北方把布—布隆代尔丢在后面,然后消失在天际的灰雾迷漫的海面上。

  “这只小船要去什么鬼地方呀?”走私者都在问自己。

  就在这一个傍晚,太阳落山以后不多久,有人听到什么人敲那破旧的路头小屋的门的声音。那是一个穿褐色衣服和黄色长袜的小男孩,这身打扮说明了他是本堂区的一个小神职人员。路头小屋的门和窗都关着。一个捕捉蟹虾蚌等海产品的老渔妇,提着灯笼,在海岸上荡来荡去,她叫唤这个男孩。下面就是渔妇和小神职人员之间在路头小屋门前交谈的话。

  “孩子,您有什么事?”

  “我找这儿的一个人。”

  “他不在。”

  “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他明天回来吗?”

  “我不知道。”

  “他出门了吗?”

  “我不知道。”

  “您看,大妈,新教区长,可尊敬的埃比尼泽·考德雷牧师想来拜访他。”

  “我不知道。”

  “可尊敬的牧师派我来问路头小屋的主人明天早晨在不在家里。”

  “我不知道。”

  三 别试探《圣经》

  在以上那些事情发生后的二十四个小时里,梅斯莱希埃里不睡,不吃,也不喝,他亲着黛吕舍特的前额,询问还没有一点儿消息的克吕班的下落。他在一份声明上签了名,声称他不进行任何控告,并且要求释放唐格鲁伊。

  第二天整整一天,他在“杜兰德号”办事处里,身子半靠在桌子上,既不是站,也不是坐,和气地回答每一个对他说话的人。但是,人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以后,在布拉韦又恢复了寂静。有很多人原来是夹在那些殷勤地慰问的人当中看热闹的。门重新关上了,莱希埃里和黛吕舍特给留在里面。莱希埃里眼睛里的闪光已经消失了,刚听到灾难的那一阵的凄惨的眼神又出现了。

  黛吕舍特很不放心,她依照格拉丝和杜丝的意见,不吭一声地把那个坏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正在织的一双袜子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他苦笑着说:

  “大家都认为我是傻瓜。”

  沉默了一刻钟以后,他又说:

  “一个人高兴的时候,这样的爱好是挺有意思的。”

  黛吕舍特把那双袜子藏了起来,而且乘机藏起罗盘和船上的文件,因为梅斯莱希埃里老是望着它们。

  下午,在喝茶的时间①前不久,房门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人,都穿着黑衣服,一个年老,一个年轻。

  年轻的一个,读者也许已经在上文看见过他了。

  这两个人神情严肃,不过他们的严肃不一样。老年人具有的是可以称做符合身分的严肃,年轻人的是天生的严肃。衣服给了老年人这种严肃,思想给了年轻人另一种严肃。

  他们的衣着表明他们两人是神职人员,两个人都属于圣公会。

  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使得看他的人第一眼就被吸引住的是那种严肃,它深深地映在他的眼光里,显然它是出自他的精神,而不是出自他的身体。严肃可以接纳热情,在净化它的同时,使它更加强烈,但是这个年轻人最惹人注目的是长得俊美。他既然是教士,那么至少有二十五岁,不过看上去只有十八岁。他表现出和谐,同时又表现出矛盾,因此他的心灵仿佛是为热情制作的,他的肉体仿佛是为爱情制作的。他金黄头发,粉红色的肌肤,容光焕发,穿着朴素的衣服,身段显得特别柔美。他双颊像少女一样,两手细长。他的举止轻快自然,虽然好像有点儿克制。他浑身上下都具有魅力,风度,甚至一些性感。他的眼神透露出的美冲淡了他的过分优雅的姿态。他的真挚的微笑里带着沉思和虔诚,一笑便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牙齿。他像年轻的宫廷侍从那样可爱,又像主教那样庄严。

  他的浓密的金黄头发色泽是如此鲜艳,似乎有些娇媚了。头发下的前额高雅,坦率,好看。两道眉毛当中有一条细微的皱纹,它弯曲两次,模模糊糊地使人想到有一只思想之鸟在这个前额当中展翅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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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一般在下午五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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