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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要是一辆大车撞坏的,”前一个弓箭手说道,“折断的铁条都应该朝里弯呀,怎么它们反倒是朝外弯的?”

  “咳!咳!”特里斯丹对那个士兵说,“你的鼻子倒象沙特雷法庭审判官的鼻子呢。回答他的话呀,老太婆!”

  “我的上帝!”她被逼得忍不住满眼含着泪水嚷道,“大人,我给你赌咒,是一辆大车把这些铁条碰断的,你听见那个人说他亲眼看见的呀。而且,这同你那埃及女人又有什么相干?”

  “哼!”特里斯丹嘀咕道。

  “见鬼!”第一个兵士受到上司夸奖,得意地说道,“这些铁条折断的痕迹还是崭新的。”

  特里斯丹摇摇头,隐修女脸色变得煞白。“你说说,大车把你的窗子碰坏多久了?”

  “一个月,也许两个礼拜,大人,我可记不清了。”

  “她本来说的是一年以前呢。”那个兵士提醒道。

  “这可靠不住哪。”那宪兵司令说。

  “大人,”她依然颤抖着紧贴着窗口,生怕那些人起了疑心会把脑袋伸进小屋来探看。“大人,我向你赌咒说是一辆大车把窗格子碰坏的。我用天堂里众天使的名义向你保证。假若不是一辆大车,我情愿永远堕入地狱,永远不信上帝。”

  “你发这个誓多么费劲!”特里斯丹用搜索的眼光看了她一眼说。

  那可怜的女人觉得她的保证越来越不起作用了,这件事她可干得太粗心大意哪,她怀着恐怖的心情明白了自己不应该讲那样的话。

  这时,另一个兵士喊着跑了过来:“大人,那个老仙女撒了谎,那个女巫并没有从绵羊街逃跑,那条街上的铁链整夜都锁得好好的,看管铁链的人并没有看见有人走过。”

  脸色越来越阴沉的特里斯丹转身质问隐修女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她仍然打算把这个新的意外应付过去:“我怎么知道呀,大人,也许我记错了。我想她是过河去了吧。”

  “那是相反的方向,”那长官说道,“她决不会回到人家正在追捕她的旧城区里去的。你撒谎,老太婆!”

  “并且,”第一个兵士帮腔道,“河这边和对岸都没有船呀。”

  “也许她是游泳过去的呢。”隐修女步步设防地说道。

  “女人也会游泳吗!”那个兵士说。

  “上帝的脑袋呀!你撒谎!你撒谎!”特里斯丹怒冲冲地说,“我倒想不去管那个女巫,却想把你抓了去,只要拷打你一刻钟,就会使你供出全部实情了。来吧!你跟我们来。”

  她急忙抓住这句话。“随您便,大人,把我抓去吧,抓去吧,我情愿受刑。把我带走呀。快些,快些!咱们马上就走。”但她心里却在想:“在这当儿,我的女儿就能够得救哪。”

  “天诛的!”那司令官说道,“她倒想尝尝刑具的滋味呢!我真不明白这个疯女人是怎么回事。”

  一个头发灰白的巡兵从行列里走出来,向司令官说:“大人,她的确是个疯子!要是她真的放走了那个女巫,那可不能怪她,因为她是不喜欢那些埃及女人的。我在这一带巡夜已经十五年了,每晚都听到她用数不清的恶言恶语咒骂那些埃及女人。要是我们搜寻的正是那个牵着小山羊的跳舞姑娘,那更是她特别恨的一个呢。”

  居第尔挣扎了一下说:“我特别恨那一个。”

  宪兵们一致向司令官证明那老巡兵说的是事实。特里斯丹从隐修女口中没有问出半点线索,失望极了,只好转身走开,她用不安的眼光看着他慢慢向他的马走去。“得啦!”他咬着牙说道,“上路吧!我们再去寻找。不把那个埃及姑娘绞死我是睡不着觉的。”

  他跨上马之后又迟疑了一会,他象猎狗嗅出野兽近在跟前舍不得离开那样探望着广场一带。看到他这样,处在生死关头的居第尔禁不住心跳起来。

  最后他摇摇头跨上了马鞍。居第尔惶恐的心这才放宽了,自从那些人到来之后她就没敢望望她的女儿,这时才望了她一眼,并且低声说道:“你可得救了!”

  那可怜的孩子一直待在屋角里,想着死亡就在跟前,不敢透气也不敢动弹。但是她完全听清了居第尔和特里斯丹的对话,她母亲的种种苦楚都传到了她的心头,她好象听到把她吊在悬崖上的绳子一根根断掉的声音,她以为已经看见它们断掉了二十次,最后才敢透一口气,才觉得已经脚踏实地了。

  正在这时,她听见一个声音向那司令官说道:

  “牛角尖!宪兵司令先生,绞死女巫不是我们军队的事情。我手下的人都在那边,你自己干你的去吧。你知道我该回我的队伍去哪,他们在那边没有队长带领呢。”这是弗比斯·德·沙多倍尔的声音。她这时的心情真是难以描述。他就在跟前呢,她的朋友,她的依靠,她的保护人,她的避难所,她的弗比斯!她站起来了,她母亲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她已经扑到窗口上喊道:“弗比斯,到我这里来吧,我的弗比斯!”

  弗比斯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刚刚驰马跑过了刀剪街的拐角,可是特里斯丹却还没有离开。

  隐修女大吼一声向她的女儿扑去,她狠命把姑娘往回拽,因为用力太猛,指甲都掐进了她的脖子。母老虎一般的母亲可没料到这一着啊,但是太晚哪,特里斯丹已经看见了。

  “嘿!嘿!”他大笑起来,象狼一般露出牙齿喊道,“原来老鼠洞里有两只老鼠呢!”

  “我也疑心着呢。”那个兵士说。

  特里斯丹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一只好猫!得哪!”他说,“昂里耶·库赞在哪里?”

  一个没穿军装也不象士兵的人从行列里走出来,他穿着一件半灰半褐色的衣服,头发平梳,皮衣袖,一只大手里拿着一捆绳子。这个人是常常跟在特里斯丹身边的,特里斯丹是常常跟在路易十一身边的。

  “朋友,”特里斯丹·莱尔米特说道,“我想这就是我们搜寻的那个女巫了,你去给我把她抓来。你带着梯子没有?”

  “柱子房的厂棚下有一架梯子,”那个人回答,“这件事要由那个公证人来处理吗?”他指着那石头绞刑架问道。

  “是呀。”

  “嗬哎!”那个人大笑一声,笑得比那宪兵司令更加残酷,“我们用不着费多大事的。”

  “赶快!”特里斯丹说,“你过后再笑吧。”

  隐修女自从特里斯丹看见她的女儿之后就失去了一切希望,一直没再说话。她把半死不活的可怜的埃及姑娘丢在屋角,自己又跑去站在窗口,用两只利爪般的手抓住窗台。人们看见她就这样用疯狂昏乱的眼光盯着那些宪兵。昂里耶·库赞走到她的小屋跟前,她向他做出一副凶狠狠的样子,使他吓得倒退。

  “大人,”他转身去问宪兵司令,“该抓哪一个呀?”

  “那个年轻的。”

  “好极了,老的那一个似乎很不好惹呢。”

  “可怜的牵小山羊的跳舞姑娘!”那年老的巡兵说。

  昂里耶·库赞来到了窗前,那母亲的眼光使他低下了眼睛,他相当胆怯地说道:“夫人……”

  她用很低的极端愤怒的声音问:“你要怎么样?”

  “不是抓您,是抓另外那一个。”

  “另外哪一个?”

  “那个年轻的。”

  她摇着头嚷道:“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有人!”刽子手说,“您明明知道。让我抓那个年轻的吧,我并不打算伤害您。”

  她古怪地冷笑道:“你还说不打算伤害我呢!”

  “让我把那个年轻的抓走吧,夫人!是司令先生要抓她的呀。”

  她神色狂乱地回答道:“一个人也没有。”

  “我告诉你有人的!”刽子手说,“我们全都看见你们是两个人。”

  “再来看看!”隐修女冷笑说,“把你的脑袋伸进窗口来看看!”

  刽子手仔细看了看那隐修女的指甲,就不敢上前了。

  “赶快呀!”特里斯丹喊道。他刚刚把队伍排成半圆形,把老鼠洞围起来,自己骑着马站在绞刑架近旁。

  昂里耶·库赞又不知所措地转身到司令那里去了一次,他把那捆绳子放在地上,呆头呆脑地把帽子拿在手里转动着。“大人,”他问道,“从哪儿进去呀?”

  “从门口。”

  “没有门呀。”

  “从窗口。”

  “它太窄小哪。”

  “把它挖大些,”特里斯丹发怒道,“你没有带锄头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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