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西德尼·谢尔顿 > 午夜的另一面 | 上页 下页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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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有人抓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臂说:“对不起,我来迟了,亲爱的。不过,你知道那些讨厌的鸡尾酒会是什么样的,得用炸药炸开条路才冲得出来。你等久了?” 诺艾丽扭转身子吃惊地、莫名其妙地看着讲话的人。这是一个高个子男人,身材瘦长,一本正经,身穿一套古里古怪的军装。深灰色的头发呈“菁”形伸展到额前。一双深沉的眼睛像狂卷的海洋,眼睫毛又浓又长,那相貌像一枚古老的佛罗伦萨钱币。脸部不协调,两侧不够匀称,好像铸币工的一只手曾经滑脱了一会儿。这脸孔特别富于表情,你似乎感觉到它随时会微笑,会哈哈大笑,会皱眉蹙额。要是没有那个强健的、肌肉饱满的下巴,以及下巴上的那个深陷的凹槽,人们准会错把这张脸孔看作是属于一个美丽的女性的。 他指着便衣侦探说:“这位先生打扰了你吗?”他的声音很深沉,讲的法语微微带一点特殊的口音。 “不。”诺艾丽说,一时不知所措。 “先生,请原谅。”饭店雇用的便衣侦探说着。“这是误会。近来我们这里有一个问题,关系到……”他转向诺艾丽说,“小姐,请允许我向你道歉。” 陌生人对诺艾丽说:“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看怎么样?” 诺艾丽不大相信地迅速点了点头。 那个人朝侦探说:“今天小姐宽宏大量。今后留神点儿。”他抓着诺艾丽的胳膊,朝大门走去。 到了街上,诺艾丽说:“先生,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我一向讨厌警察。”陌生人笑着说。“给你叫一辆出租汽车,怎么样?” 诺艾丽看着他,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心中不觉又恐慌起来。“不。” “好吧!再见。”他走到出租汽车的停车处,准备钻进一辆车里,回头看见她像扎了根似的还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凝视着他。在饭店大门口,那个侦探仍在盯着他们。 陌生人迟疑了一下,随即又返回诺艾丽身边。“你最好离开这里,”他劝她说,看来我们的朋友仍想注意着你。” “我没有地方可去。”她答道。 他同情地点了点头,把手伸进衣袋。“我不要你的钱。”她立即说。 他十分吃惊地看看她。“那你要什么?”他问。 “跟你一起吃晚饭。” 他笑了笑说:“很抱歉。我有一个约会,已经晚了。” “那你走吧,”她说,“我没关系。” 他把几张钞票又塞回口袋。“随你吧,好姑娘。”他说。“再见。”他重新走向出租汽车。 诺艾丽望着他的背影,捉摸不透自己究竟有什么不对头。她知道自己今晚的举止是笨拙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干什么事。从她发现他起,就有一种从来没有经受过的反应,也就是一种感情波,波的强度非常大,似乎一伸出手就可摸到它。可是,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许永远见不到他了。诺艾丽的目光扫过饭店,瞥见便衣侦探朝她走来,显然是有目的的。这都是自己行动不谨慎吧。这一次再捞不到救命稻草了。她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正当她转身瞧是谁的时候,那个陌生人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推向出租汽车。他敏捷地打开车门,两人钻了进去。他跟司机说了一个地址,汽车驶走了。侦探留在路边,茫然若失。 “那你的约会?”诺艾丽问道。 “一个舞会,”他耸耸肩说,好像不感兴趣,“多一个人碍不了事。我叫拉里·道格拉斯。你叫什么名字?” “诺艾丽·佩琪。” “你是哪儿人,诺艾丽?” 她转过头来,注视着他那明亮的、深蓝色的眼睛说:“昂蒂布,我是亲王的女儿。” 他大笑不已,露出了整齐的白牙齿。 “那很好,公主。”他说。 “你是英国人吗?” “美国人。” 她看了看他的制服。“美国没有参战。” “我在英国皇家空军里,”他解释说,“刚刚组成了一个美国飞行员中队,叫雄鹰中队。” “那你为什么要为英国打仗?” “因为英国正在为我们作战,”他说,“不过我们还不明白而已。” 诺艾丽摇摇头:“我不相信。希特勒是德国佬中的小丑。” “也许。不过他这个小丑知道德国要的是:统治全世界。” 诺艾丽像着了迷似的听他滔滔不绝地讲希特勒的战略步骤:突然退出国际联盟,与日本和意大利订立共同防御条约……诺艾丽完全给迷住了,不是因为她对他讲的内容感兴趣,而是她被他讲话时脸部的表情吸引住了。他热情洋溢,两眼放射着青春的火花和不可抗拒的活力。 诺艾丽以前从没有见到过像他这样一个非常独特的人。他的谈吐举止使人一眼见底,性格开朗,待人热情,精力充沛,不吝啬自己,对生活充满美好的向往,对他周围的每一个人他都设法使之快活。他像一块磁铁一样,把每一个向他接近的人吸引过去了。 他们赶到了舞会现场,这是在切芒弗街上的一座楼房的一个小套间里举行的。几间房里有不少又说又笑的人,大多数是年纪轻的。拉里把诺艾丽介绍给了女主人——一个善于捕捉异性的金发女郎。不久,他就淹没在人群里了。诺艾丽无意间瞥见道格拉斯被一群年轻姑娘团团围住。她们都想招引他的注意。而他呢,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他自己在姑娘们中间的作用力,诺艾丽是这样想的。有人请诺艾丽喝一杯酒,又有人从食柜里给她拿来一碟子吃的东西,可她突然不饿了。她想跟那个美国人待在一起,要他远远离开围着他的那些姑娘们。有几个小伙子来找她,设法与她攀谈,但是诺艾丽心神不宁,答非所问。她和拉里一到这里,他就把她全不放在心上,话也没有讲一句,好像她就根本不存在似的。诺艾丽独自思索着:为什么要理她呢?在舞会上他可以随意找一个中意的姑娘,那又何必要理会她呢?这时,两个男青年又设法找话跟她聊,可是她注意力集中不起来。房间里太闷热了。她张望四周,想瞅个空子溜出去。 她的耳际忽然响着一个人的声音:“咱们走吧。” 几分钟以后,她和那个美国人走在寒夜的街上。整个巴黎城黑沉沉的,静悄悄的,生怕空中的德国人窥见或听到。汽车在街上悄悄闪过,好像不会言语的鱼在黑色的海洋里游过。 因为找不到出租汽车,他们就步行着到一家小酒店去吃晚饭。这时,诺艾丽发觉肚子早已受尽委屈。他们俩面对面坐着,她仔细端详这个美国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才好。好像在她内心深处的、从前根本就不知道的泉眼给触动了,幸福的泉水在涌溢出来。他们什么都谈。她讲了身世;他告诉她,他是南波士顿人,说具体些,是住在波士顿的爱尔兰人。他母亲出生在克里郡。 “你的法语讲得这样好,是在哪儿学的?”诺艾丽问道。 “我小时候常在昂蒂布角过暑假。我父亲是证券市场的头儿,后来给‘空头’吃了。” “熊①?” ①熊,证券市场上买空卖空的投机者“空头”,在英语中可用“beer”(熊)表示。诺艾丽以为他指“熊”。 拉里知道她误会了,于是就把美国证券市场上种种秘密狡诈的赚钱方法告诉她。诺艾丽对他讲话的内容无所谓,只要他不停地讲就行。 “你住在哪里?” “五湖四海。”她把出租汽车司机和苔莱夫人的事一一讲给他听,还说了一个胖子真的以为她是公主,愿意付四十法郎的价钱。拉里听了哈哈大笑。 “你还记得那座房子的位置吗?” “记得。” “走,公主。” 他们找到那座在普罗旺斯街上的房子,来开门的仍是那个穿着黑裙子的侍女。她一看见是一个漂亮的年轻美国人,脸上就露出笑容,可是,当她发现跟来的是谁的时候,她的脸色又变得阴沉了。 “我们想见见苔莱夫人,”拉里说。 侍女把他和诺艾丽引进客厅就走了。对面的房子里有几个年轻女子。不久,苔莱夫人姗姗走了进来。 “晚上好,先生。”她向拉里问了好,又转向诺艾丽说:“啊,我希望你已经改变了主意。” “她没有改变,”拉里心平气和地说。“您这里恐怕有点儿东西该是公主的。” 苔莱夫人用探测的眼光看了他一下。 “喔,对了。她的手提箱和钱包。”说完,她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走出了客厅。几分钟以后,侍女拿着诺艾丽的钱包和手提箱来了。 “谢谢,”拉里说。他转身向诺艾丽:“公主,咱们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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