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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傍晚时分,我们在河心一个长满柳树的小沙洲停靠着。大河两岸各有一个村落。公爵和国王开始设计一个方案,好到镇上去施展一番。杰姆呢,他对公爵说,他希望能只去几个钟头,因为不然的话,他得整天捆绑在窝棚里,实在闷得慌。知道吧,我们每次留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得把他捆起来,不然的话,要是碰巧有人发现就只是他一个人,并没有捆绑着,他就会仿佛是个逃亡的黑奴似的,你知道吧。公爵就说,整天给捆绑着,这确实有点儿难受,他得想出一个法子来,免得受这个罪。

  他这人绝顶聪明,公爵就是这号人,他一会儿就想出了一个法子。他把李尔王的服饰给杰姆打扮了起来——那是一件印花布长袍,一套白马尾做的假发和大胡子。他又取出了戏院里化装用的颜料,在杰姆的脸上、手上、耳朵上、颈子上,全都涂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蓝色,看上去仿佛一个人已经淹死了九天之久。那要不是从未见过的最怪异的模样才怪呢。接下来,公爵拿出来一小块木板,在上面写着:

  有病的阿拉伯人——只要不是发疯的时候,与人无害

  他把木板钉在一根木桩上,这木桩就立在窝棚前面,离四五英尺光景,杰姆大为满意。他说,这比被捆绑住的时候,每天度日如年,一听到什么声响,就全身抖擞,要强一些。公爵对他说,不妨自由自在一些。要是有什么人来近处打扰,那就从窝棚跳将出来,装腔作势一番,并且象一头野兽那么吼叫一两声。依他看,这样一来,人家会溜之大吉,尽管让他一个人自由自在。这样的判断,理由倒很充分。假如是个平常人,不必等他吼出声来,就会撒腿便逃。因为啊,他那个模样,不光是象个死人,看起来比死人还要难看得多哩。

  这两个流氓又想演出《王室异兽》那一套,因为这能捞到大钱。不过他们也认定不安全,因为时至今日,上游的消息传闻,也许已经一路传开了。他们一时间捣鼓不出最合适的妙计,因此临了公爵便说,暂时放一放,给他一两个钟头,让他再动动脑筋,看能不能针对这个阿肯色州的村落,搞点儿好主意出来。国王呢,他说他准备上另一个村子去,不过心中倒并无什么确定的计划,单靠上天帮忙,指引一个捞钱的路子——依我看,这意思是说,靠魔鬼帮忙吧。我们在上一站都从铺子里添置了一些衣服,国王这会儿便穿戴了起来。他还要我也穿起来。我自然就照办了。国王的打扮一身是黑色的。看起来果然颇有气派。我过去从没有想到过服装会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样子。啊,原来呢,他本象个脾气最乖僻的老流氓,可如今呢,但见他摘下崭新的白水獭皮帽子,一鞠躬,微微一笑,他那种又气派,又和善,又虔诚的神气,你准以为他刚从挪亚方舟里走出来,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利未老头儿本人①呢。杰姆把独木舟打扫干净了,我也把桨准备好了。大约在镇子上游三英里的一个滩嘴下面,正停靠着一只大轮——大轮停靠了好几个钟头了,正在装货。国王说:

  --------
  ①《圣经·旧约·利未记》:利未人是古代以色列人,这里赫克误以为是一个老头儿的名字,又把他错当作挪亚,即关在方舟里逃过洪水灭顶之灾的挪亚。

  “看看我这身打扮吧。依我看,最好说我是从上游圣·路易或者辛辛那提,或是别的什么大地方下来的。赫克贝里,往大轮那边划过去,我们要坐大轮到那个村子去。”

  听到说要去搭大轮走一趟,我不用吩咐第二遍,便划到了离村子半英里路的岸边,然后沿着陡峭的河岸附近平静的水面上快划。不多一会儿,就遇见一位长相不错、涉世不深、年纪轻轻的乡巴佬。他坐在一根原木上,正擦着脸上的汗水,因为天气确实很热,并且他身旁还有几件大行李包。“船头对着岸边靠”,国王说,我照着办了。“年轻人,要到哪里去啊?”

  “搭大轮。要到奥尔良去。”

  “那就上船吧,”国王说。“等一等,让我的佣人帮你提一提你那些行李包吧。你跳上岸去,帮一下那位先生,阿道尔弗斯。”——我知道这是指我。

  我照着办了,然后我们三人出发了。那位年轻人感激万分,说这么热的天气,提着行李包赶路,真够呛。他问国王往哪里去。国王对他说,他是上游来的,今天早上在另一个村子上的岸,如今准备走几英里路,去看看一处农庄上一个老朋友。年轻人说:

  “我一看见你,就对我自个儿说,‘准是威尔克斯先生,肯定是的,他刚刚差一步,没有能准时到达。’可是我又对自个儿说,‘不是的。依我看啊,那不是他。要是的话,他不会打下游往上划啊。’你不是他,对吧?”

  “不是的。我的名字叫勃洛特格特——亚历山大·勃洛特格特——亚历山大·勃洛特格特牧师。我看啊,我该说,我是上帝谦卑的仆人中的一个。不过嘛,不管怎么说,威尔克斯先生没有能准时到达,我还是替他惋惜,要是他为此失掉什么的话——我但愿事实并非如此。”

  “是啊,他不会为此失掉什么财产,因为他照样可以得到财产,可就是他失去了在他哥哥彼得瞑目以前最后见上一面的机会啊——也许他哥哥不会在意。这样的事,谁也说不准——不过他哥哥会为了能够咽气以前见他一面,付出他在世上的任何代价。最近三个星期来,他唠叨的就是这件事了,此外没有什么别的了。他从小时候当孩子时起便没有和他在一起了——他的兄弟威廉。他根本从未见到过——那是个又聋又哑的——威廉,该还不过三十岁,或者三十五岁。彼得和乔治是移居到这里的两个。乔治是弟弟,结了婚,去年夫妻双双死了。哈维和威廉是弟兄中仅剩下来的人了。正如刚才说的,他们还没有及时赶到送终啊。”

  “有没有什么人给他们送去了信呢?”

  “哦,送了的。一两个月前,彼得刚得病,就捎去了信。这是因为当时彼得说,他这一回啊,怕好不了啦。你知道吧,他很老了。乔治的几个闺女陪伴他,她们还太年轻,除了那个一头红发的玛丽·珍妮。因此,乔治夫妇俩死后,他就不免觉得孤单,也就对人世很少留恋了。他心里急切想的,是和哈维见上一面,——还有和威廉见上一面——因为他是属于那么一类的人,这些人说什么也不肯立什么遗嘱之类。他给哈维留下了一封信。他说他在信中交代了钱偷偷放在什么地方,也讲了他希望怎样妥善地把其余的财产分给乔治的几个闺女——因为乔治并没有留下什么别的文件。这封信嘛,是人家想尽方法叫他签了名的文件啦。”

  “依你看,哈维为什么没有来?他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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