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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是的。你只要学过一点儿有关他们的事——你就明白了。你看看亨利第八吧。咱们这一个要是跟他比起来,那还可算是个主日学校的校长哩。还看看查尔斯第二、路易十四、路易十五、詹姆斯第二、麦德华第二、理查第三,还有其他四十个呢。此外还有撒克逊七王国的国王们①,在古时候都曾猖狂一时,闹得坏人当道。天啊,你该看看那个亨利第八老王当年志得意满的时候的那些事迹啊②。他可真是个花花太岁。他每天要娶一个老婆,第二天早上就把她的脑袋砍下来。他干这样的玩意儿,就如同他吩咐要几只鸡蛋吃吃一样随随便便,不当作一回事。他说,‘给我把耐儿·格温带来。’人家就把她带了来。第二天早上,‘把她的脑袋给我砍下来。’人家就把脑袋砍了下来。他说,‘替我把珍妮·旭尔带来。’她就来了。第二天早上,‘砍掉她的脑袋。’——人家就把脑袋砍了下来。‘按一下铃,把美人儿萝莎蒙给带来,’美人儿萝莎蒙应召来了。第二天早上,‘砍下她的脑袋。’此外,他还叫她们每人每晚讲一个故事,他把这些积累起来,这样积累成一千零一个故事,并且把它们编入一本书,把这本书叫做《末日之书》③——这书名起得好,名实相符。杰姆,你还不了解国王这帮子人哩,我可看透了他们。我们这儿的老废物,要算是我在历史书上见到的国王里最最干净的一个了。是啊,亨利心中起了一个念头,要给这个国家来点儿麻烦,他怎么搞法呢——来个通知么?——给这个国家来点颜色瞧瞧?不。他突然之间把波士顿港船上的茶叶全都抛到了海里去。还发表了一个《独立宣言》④,看人家敢不敢应战。这就是他的那种作风——他可从来不为人家的死活考虑一下呢。他对他父亲威灵吞公爵起了疑心。啊,你可知道他怎么办?——要他露面么?不——把他推到一大桶葡萄酒里,给淹死了事,就象淹死一只猫一样。假如有人把钱放在他附近什么个地方,——你说他会怎么办?他偷走。假如他订了合同要做一件事,你把钱付给了他,可是你并没有在旁边,亲自看他把事情干好——你说他怎么着?他干的总是别的什么一件事。假如他一张嘴——下一步怎么样呢?要是他不是马上把嘴闭上,他就会放出一句谎话来。这屡试不爽。亨利就是这么一个大好佬。要是一路之上和我们在一起的是他,而不是我们家的国王老子们,那他准把那个镇子糟塌得比我们家那位干的不知要厉害多少倍。我并不是说我们家的那一些是羔羊,因为他们并不是羔羊,你只要认清冷酷的事实就清楚了。可是要和那些老浑蛋相比,那就算不上什么了。总而言之,国王就是国王那样的货色,这你得忍着点儿。归总来说,这些人是十分难惹的货色。他们就是这样教养长大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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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文库》本注:五至九世纪,英格兰分裂为七个王国,世称盎格鲁——撒克逊七王国。

  ②诺顿版注:赫克把有关亨利第八(1509-1547)的描述,搞成了一笔糊涂账,把历史与小说搅混了。把历史上的《末日记》和《天方夜潭》,以及其人其事搅混了,甚至把与亨利生平以及其时代并无牵涉的若干世纪的事搅混在一起。他把十六世纪的亨利第八写成了十九世纪的威灵吞公爵之子,又把威灵吞公爵和十五世纪的克拉伦斯公爵搅混了。他甚至把亨利第八写成起草了美国《独立宣言》的人。又,美女萝莎蒙乃十二世纪的亨利二世的情妇。耐儿·格温乃十七世纪查理二世的情妇。珍妮·旭尔乃十六世纪爱德华第四的情妇,这些都给搅混了。

  ③《末日之书》,原来应为《杜姆斯台纪》。征服者威廉在下令对英格兰的土地进行一次丈量后所作的记录,作为征税的根据。杜姆斯台与英语“末日”一词相似,以示调查所得犹如末日审判那样不可更易。

  ④以上这些事,实与亨利第八毫无关系。


  “不过,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怪微(味),叫人受不了,赫克。”

  “杰姆,他们这帮子全都是这样。国王发出这么一种味道,叫我们有什么办法?历史书上也没有说出一个解决办法啊。”“说到那个公爵,有些地方倒还不是那么讨人咸(嫌)。”

  “是啊,公爵不一样。可是也并非十分不一样。作为公爵来说,他可说是个中等货色。只要他一喝醉,近视眼的人也难说出他和国王有什么不一样了。”

  “反正我不希望再碰到这样的人了,赫克。已有的已经叫我够寿(受)了。”

  “杰姆,我也是这么个想法。不过,既然这两个我们已经粘上了手,那我们只好记住他们是怎样的货色,一切忍着点。有的时候,我但愿能听到说,有哪一个国家是并没有国王这类货色的。”

  至于这些家伙并非是真的国王和公爵,去对杰姆说明,也没有什么用处,效果不会好。并且,正如我说过的,你也说不出来他们和那些货真价实的有什么不一样。

  我就去睡了。该由我当班的时候,杰姆并没有叫醒我。他总是这样的。我一醒来,天已大亮,他坐在那里,脑袋垂到膝盖中间,一边在独自唉声叹气。我并没有十分在意,也没有声张。我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他正在想念他的老婆和他的孩子们,在那遥远的地方。他情绪低沉,思家心切,因为他一生中还从未离开过家,并且我相信他跟白种的人们一样,爱怜他自己的人。这似乎不合乎自然,不过我看这是实情。他总是这样唉声叹气,那是在晚上,他以为我已经睡着了,便自言自语:“可怜的小伊丽莎白!可怜的小强尼!命好苦啊!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一面啦!”杰姆这个人啊,可真是个好心肠的黑人啊。

  不过这一回啊,我还是想法子跟杰姆谈到了他的老婆和他年幼的小孩。他后来说:

  “这一回我这么难过,是因为刚才听见岸上那一边‘啪’的一声,象是打人的声音,又象关门的声音。这不由得叫我想起了我当初对小伊丽莎白,自己的脾气多么坏。她还不满四周岁,还害了一场腥红热,苦苦折腾了好几天,不过后来逐渐好了。有一天,她在附近站着,我对她说着话。我说:“‘把门关上。’

  “她没有关门,只是在原地站着,对我微微一笑。我就火了,我就又说了一遍,而且高声地吼叫。我说:

  “‘听到了吧?——把门关上!’

  “她还是照样站在那里,对我笑咪咪的。我冷(忍)不住啦。我说:

  “‘我叫你不听话!’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她脑袋上一个巴张(掌),打得她满地滚。接着我到了另一个房间去,去了大约十分钟,我转回来,见到门还是开着的,孩子正站在门坎上,朝下面张望着,眼泪直淌。天啊,我真是气疯了。我正要对孩子扑过去,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门是往里开的,——就在这一刹那,刮起一阵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正好由后面打着了孩子,喀嘭一声,把孩子打倒在门外的地上。天啊!孩子从此动也不动啦。这下子,我的心快跳出腔子啦——我难受得——难受得——我不知道我难受得到了乎(何)等程度。我全身颤抖地摸了过去,一步步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门轻轻打开,静悄悄地伸着脖子从后面看着孩子。我猛然间死命吼叫了一声:‘哎!’她一动也不动。哦,赫克,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把她抱在怀里:‘哦,我可怜的儿啊!但愿上帝饶恕可怜的老杰姆吧①!’我今生今世,再饶不了自己啦!哦,她是完全隆(聋)了,亚(哑)了,赫克,完全隆(聋)了,亚(哑)了——可是我一直这么很(狠)心对待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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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据茹斯丁·卡普兰《克莱门斯先生与马克·吐温》:马克·吐温在手稿上曾在这句话下面划了一道,并在边上批了一句:“这一表述不能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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