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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全场的人,包括客人在内,全都忍不住了。就连伯杰斯先生也暂时放下了架子,这时,与会的人感到所有拘束都已正式解除,于是大家就随心所欲了。一阵长时间的大笑,笑得风狂雨骤,痛快淋漓,不过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这停下来的时间长得刚好让伯杰斯先生准备继续发言,长得让大家能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跟着笑声又爆发了,后来又是一阵大笑;直到最后,伯杰斯才得以正正经经地发表如下讲话:

  “想遮掩事实是没有用处的——如今,我们面临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这个问题事关本镇的荣誉,危及全镇的名声。威尔逊先生和比尔逊先生提交的对证词有两字之差,这件事性质非常严重,因为这表明两位先生之中总有一位做过贼——”

  这两个人本来瘫坐在那里,有气无力,抬不起头来;可是一听到这些话,他们俩都像通了电一样行动起来,想挺身站起——

  “坐下!”主席厉声说,他们都服从了。“我刚才说了,这件事值的性质非常严重。这件事情——虽然只是他们俩人之中的一个人干的,可是问题却没有这么简单;因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名誉都处于可怕的险境。我能不能说得更严重一点儿,是处于难以脱身的险境之中呢?两个人都漏掉了那至关紧要的三十个字。”他顿了一下。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故意让那遍布全场的沉静凝聚起来,强化它给人深刻印象的效果,然后接着说:“好像只有通过一种方式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我请问这两位先生——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你们是不是合伙的?”

  一阵低语声掠过场内;意思是说“他一箭双雕了”。

  比尔逊没有经历过意外场面,他无可奈何地瘫坐着;可威尔逊是律师。虽然脸色苍白,心烦意乱,他还是挣扎着站起来说:

  “我请求诸位开恩,让我解释一下这件非常痛心的事情。很抱歉,我要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这必定会让比尔逊先生受到不可弥补的损害。迄今为止,我一直对比尔逊先生另眼相看、非常敬重。过去我绝对相信,任何诱惑都奈何不得比尔逊先生——就像诸位一样的相信。可是,为了维护我自己的名誉,我只得说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无地自容地承认——现在我要请求你们原谅——我曾经向那位落难的外乡人说过那对证词里包含的所有字句,连那三十个字的诽谤之词也说过。(群情冲动)最近报上登出这件事以后,我回忆起了那些话,决定来领这一口袋钱,因为我有充分的权利得到它。现在我请大家考虑一件事,仔细推敲一下:那天夜里外乡人对我感激不尽;他自己也说到想不出恰当的字眼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并且说假如有一天他力所能及,一定要给我千倍的报答。那么,现在我想请问诸位:难道我能想像——难道我能相信——就算想到天边也想不到——既然他对我满怀感激之情,反倒会干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来,在他的对证词里加上那完全没有必要加的三十个字?——给我设这么一个陷阱?——让我在自己人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中,因为诽谤过自己的镇子而出丑?这太荒唐了,真不可想像。他的对证词应该只包含我给他的忠告开头那句情真意切的话。我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只怕换了各位也会这么想。你们决不会想像,你帮了别人的忙,也没有得罪过他,可他反而这么卑鄙地陷害你。所以我满怀自信、毫不怀疑地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开头的那句话——结尾是‘去吧,改了就好’——然后签了名。我正要把字条装进一个信封,有人叫我到办公室里间去,这时我连想也没有想那张字条正摊开摆在桌子上。”他停下来,慢慢地朝比尔逊转过头去,等了一会,接着说:“请大家注意:过了一小会儿我回来的时候,比尔逊先生正从我的前门走出去。”(群情冲动。)

  比尔逊当时就站了起来,大喊一声:

  “撒谎!这是不要脸的谎话!”

  主席:“请坐下,先生!现在由威尔逊先生讲话。”

  比尔逊的朋友们把他接到座位上,劝他镇静下来,威尔逊接着说: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那时我写的字条已经不在原先我放的地方了。我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当时并没有在意,我想可能是风吹的。我绝没有想到比尔逊先生居然会看私人文件,他是个台面上的人,想必不会屈尊干那种事情。容我直说了吧,我想,他把‘决’写成了‘绝对’,这多出来的一个字就已经说明问题:这是因为记性差了那么一点儿。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一字不漏地写出对证词来——而且是用高尚的方式。我的话讲完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像一篇诱导演说那样富于煽动性,它能往不熟悉演说诀窍和骗术的听众的神经系统里灌迷魂汤,颠覆他们的信念,放纵他们的情绪。威尔逊得胜落座,全场赞许的欢呼声像浪潮一样淹没了他。朋友们云集在威尔逊周围,和他握手,向他道贺;比尔逊却被呵斥声压住,说不上一句话。主席使劲敲着小木槌,不断地喊:

  “咱们还要继续开会呢,先生们,咱们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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