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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您以为他能答应收下这种‘权利’用来顶两千三百卢布现款么?”

  “一定会答应的,”米卡恳切地回答,“你想一想,这里不止两千,有四千,甚至六千他都可以捞到!他立刻可以雇律师,不是波兰人,便是犹太人,不但三千,就是整个契尔马什涅都可以从老头子手里抢过来。”

  穆夏洛维奇的证词自然极其详细地写进了侦讯笔录。然后就放两个波兰人走了。关于赌牌搞鬼的事几乎没有提到;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已经十分感谢他们,不愿再用琐事烦扰,况且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酒后玩牌时愚蠢的争执。这一夜酗酒和胡搞的事情还会少么。……所以那两百卢布就这样留在波兰人的口袋里了。

  随后传了小老头子马克西莫夫进来。他迈着小步,畏畏缩缩地走进来,衣冠不整,满面愁容。他一直躲在楼下格鲁申卡的身旁,默然陪她坐着,如米哈伊尔·马卡罗维奇以后所说:“一不对劲就为她哭泣起来,用小方格的蓝手绢擦眼睛。”因此反而弄得要她去劝他,安慰他。小老头子一进来就立刻含泪承认自己有错,因为他曾从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手里“因为穷而借了十个卢布”,但是准备归还给他。……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直截了当地问他:他看没看见,究竟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手里有多少钱,因为他向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借钱的时候,可以比谁都离得近地看清他手里的钱。马克西莫夫用极坚决的口气回答,有“两万”卢布。

  “您以前曾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两万卢布么?”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微笑着问。

  “自然看见过的,不过不是两万,而是七千,在我的太太把我的小庄园抵押出去的时候。她远远地给我看了一眼,在我面前夸耀一下。那是很大的一叠钞票,全是一百卢布的。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的钱也全是一百卢布的。……”

  他很快就被放走了。后来轮到格鲁申卡。审问官们显然怕她一来可能会使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产生强烈反响。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甚至对他低声劝慰了几句,但是米卡只是以默默地低头作答,表示“不会出乱子的”。米哈伊尔·马卡罗维奇亲自领着格鲁申卡进来。她走进来时,带着严肃阴郁的神色,外表看来几乎很平静,轻轻地坐在给她指定的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对面的椅子上。她脸色惨白,似乎觉得冷,美丽的黑围巾紧紧地裹住身子。当时她的确感到有些轻微的、疟疾般的恶寒,——后来她长期的疾病就是从这一夜开始的。她的严峻的脸色,严肃而直视的目光和安静的神态, 给大家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甚至立即有点“着迷”了。他以后谈起来的时候,自己承认从这一次起他才了解这个女人是多么“美丽”,以前虽也见过她,却总是把她当成“小县城的艺妓”一流人物。“她有着最上等社会妇女的姿态。”他有一次在一些太太们中间这样赞叹不已地谈到她。但是她们听了他的话非常着恼,立刻骂他“淘气鬼”,而他却感到很得意。格鲁申卡走进屋来的时候,仿佛只是随便望了米卡一眼,米卡正在不安地看她,但是她的样子立刻使他安下心来。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在一开始先提了几个必要的问题和作了必要的告诫以后,虽然有点口吃,却仍旧保持极其客气的样子,问她道:“您和退伍中尉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是什么关系?”格鲁申卡轻声而坚决地说道:

  “他是我的朋友,在最近一个月里他常以朋友的身分到我家里来。”

  对于进一步寻根究底的问题,她完全公开而且直截了当地声明她虽然“有时”喜欢他,但并不爱他,只是出于“我的卑鄙的泄愤心情”勾引他和那个“老头子”。她看出米卡老为了她而吃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以及其他所有人的醋,但只是觉得有趣。她从来没有想到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家去,只是和他开玩笑。“在最近这一个月里,我的心思也根本不在他们两人身上;我在等候另一个人,一个在我面前有过过错的人。……不过我以为,”她结尾说,“你们不必对这件事情寻根究底,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回答你们的,因为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事情。”

  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立刻照办:同样也不再去追问那些“罗曼蒂克”的情节,而直接转到正经事情上去,还是追问那个关于三千卢布的要害问题。格鲁申卡证实一个月以前在莫克洛叶的确是花了三千卢布,虽然自己并没有数过钱,但是曾从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自己嘴里听到是三千卢布。

  “他这话是对您私下里说的,还是当着什么人说的?或是您听见他在您面前同别人说的?”检察官马上问她。

  格鲁申卡声称她在众人面前听到过,也听见他同别人说过,也在私下里从他本人嘴里听到过。

  “私下里听到一次还是几次呢?”检察官又问,得到的回答是格鲁申卡曾听到过不止一次。

  伊波利特·基里洛维奇很满意这个证词。还从以后的问话里了解到,格鲁申卡知道钱的来源,知道它是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从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手里拿到的。

  “您连一次也没有听见过,一个月以前花去的不是三千,而要少一些,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曾替自己留下了一半么?”

  “没有,从来没有听见过这话。”格鲁申卡证明。

  接着甚至还进一步发现, 米卡在这一个月以来反而时常对她说他手无分文。“他老盼着从他父亲那里拿到点钱。”格鲁申卡说。

  “他没有在您面前……或是偶然的,或是在生气的时候,”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忽然问,“说他打算谋害他的父亲么?”

  “唉,说过的!”格鲁申卡叹了口气说。

  “一次,还是好几次?”

  “好几次讲过,总是在生气的时候。”

  “您相信他会实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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