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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怎么有人竟敢、竟敢给我写这封该死的匿名信,说这个贱货跟阿格拉娅有联系呢?”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一路上边拖着公爵跟着自己走,一边想,到了家里把他安顿在全家聚会的园桌旁坐下时还在想。“怎么竟敢这样想?如果我哪怕相信了点滴或者把这封情给阿格拉娅看,我真会羞死的!对我们,对叶潘钦家竟如此嘲弄!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伊万·费奥多雷奇,一间都是因为您,伊万·费奥多雷奇!啊,为什么我们不到叶拉金去,我可是脱过到叶拉金去的!

  这大概是瓦里卡写的信,我知道,或者,也可能……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伊万·费奥多雷奇的错!这是那个贱货拿他开玩笑,为的怪让他记住过去的交往,把他端出来当傻瓜,就像过去把他当傻瓜嘲笑一通,痒着他鼻子走一样,那时他还给她送珍珠……而最后我们还是受到了牵连,您哟,女儿们还是卷了进去,伊万·费奥多雷奇,她们是少女,小姐,上流社会的千金,待嫁的姑娘,她们都曾经在这里,在这里站过,全都听见了,还有,即一帮男孩的事她们也卷进去了,她们都在,也都听见了,您就高兴吧!

  我不会原谅,不会原谅这个傻瓜公爵的,永远不会原谅的!为什么阿格拉娅这天天歇斯底里大发作?为什么跟姐姐们几乎吵翻了?甚至跟亚历山德拉也吵架了,而过去她总是像吻母亲那样吻她的手,是那么尊敬她,为什么这三天她总给大家出谜语,让人莫名其妙?加夫里拉·伊沃尔京在这里又算什么?为什么昨天和今天她开始夸起加甫里拉·伊沃尔京来,并且还大哭起来?为什么这封匿名信提到了这个该诅咒的‘可怜的骑士’,而她甚至没有给两个姐姐看公爵的信?为什么……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我像只发狂的猫似的现在跑到找他并且还亲自把他拖到这里来?天哪,我简直疯了,我现在于出什么了呀!跟一个年轻人谈论女儿的秘密,而且这秘密几乎涉及他本人!

  天哪,还好,他是个白痴……还是家庭的朋友!只是阿格拉娅难道迷上了这个呆子?天哪,我在胡扯什么吗!呸!我们全是些怪人……应该把我们大家放在玻璃柜里陈列给人看,首先把我展览出去,门票收10个戈比。我不原谅您这一点,伊万·费奥多雷奇,永远不会原谅!为什么阿格拉娅现在不使他难堪了?她许诺要使他难堪的,现在却并没有使他难堪!你瞧,你瞧,她就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一语不发,也不走开,站在那里,而本来是她自己吩咐不要他来的……他则坐在那里,脸色苍白。这个该诅咒的该死的叶甫盖尼·帕夫雷奇真饶舌,一个人控制了整个谈话!你瞧他滔滔不绝,不让人家插上一句话。只要话锋一转……我马上就全都知道。”

  公爵确实坐在圆桌旁,脸色近乎苍白,他好像同时既显得异常惧怕,又片刻处于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充溢心头的欣喜之中。哦,他多么害怕朝那个方向,那个角落看上一眼,因为有两只熟悉的黑眼睛从那里凝视着他,同时,又幸福得发呆,因为他又坐在这里,在这些人中间,又将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而这一切是在她给他写了那封信以后。“天哪,她现在会说什么呀!”他自己也还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张地听着“滔滔不绝的”叶甫盖尼·帕夫帕维奇说话,他是难得有像今晚现在这样的心满意足和激情昂扬的精神状态的公爵听着他,好久都几乎没听明白一句话。除了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还没有从彼得堡回来,大家都聚在这里。ω公爵也在这里。他们好像打算过一会儿在喝茶前,去听音乐。现在的谈话看来是在梅什金公爵来前就已经开始的,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科利亚很快地溜到了凉台上。“看来,这里仍像原先那样接纳他,”公爵暗自思忖着。

  叶潘钦家的别墅是一所豪华的别墅,按瑞士村舍的格式构造的,四周花草林木,拾掇得非常雅致;一座不大而优美的花园环抱着它。像在公爵那儿一样,大家坐在凉台上;只不过这里的凉台比较宽敞,布置得也较讲究。

  已经开始的话题似乎不太合大家的心意;可以猜想,谈话是由一场偏执的争论引起的,当然,大家都很想换个内容,但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好象更加坚持而不顾其影响;公爵的到来似乎越发激起他的谈兴,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阴沉着脸,尽管她并不完全明白他所讲的。阿格拉娅坐在边上,几乎是在角落里,她没有走开,听着谈话,执拗地保持着沉默。

  “请原谅,”叶甫益尼·帕夫洛维奇激动地表示反对说,“我一点也不反对自由主义。启由主义并不是罪过;这是一个整体的必要组成部分,缺了它,整体就会瓦解或毁灭;自由主义如最正统的保守主义一样有存在的权利;但是我攻击的是俄国的自由主义,我再重复一遍,我之所以攻击它,其实是因为俄国的自由派不是俄罗斯的自由派,而是非俄罗斯的自由派。给我一个俄罗斯的自由派,我马上会当着你们面吻他。”

  “只要他愿意吻您,”异常激动的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说。她的脸颊甚至也比平常红。

  “瞧这模样,”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暗自想道,“要不就是睡和吃,推也椎不动,要不一年中有这么一次振奋起来,说出话来只会叫人莫名其妙,朝她两手一摊。”

  公爵有一瞬间发觉,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似乎并不大喜欢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过分快活他说话,也不大喜欢他那严肃的活题,他仿佛很急躁,同时又仿佛是在开玩笑。

  “刚才,就在您来到之前,公爵,我断言,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自由派只来自两个阶层:过去的地主(被废除了农奴制的)和教会学校的学生。由于这两个阶层最后都成为十足俏帮派、成为完全有别于民族的特殊的事物,而且越来越厉害,代代相传,因此,他们过去和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根本不是民族的事……”

  “什么?这么说,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俄罗斯的?”ω公爵表示异议。

  “不是民族的;虽然是俄国式的,但不是民族的;我们的自由派不是俄罗斯的,保守派也不是俄罗斯的,全都……请相信,民族是丝毫不会承认地主和学生所做的一切的,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这就好!您怎么能肯定这样的荒谬言论,如果这是当真的话?我不容许有关俄国地主的这种奇谈怪论;您自己也是俄国地主,”ω公爵热烈地反对说。

  “我说的可不是您所理解的那种意义上的俄国地主。那是一个受尊敬的阶层,单凭我自己也属于这个阶层就可说明了;特别是现在,这个阶层已经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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