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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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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德米特里·尼古拉耶奇,”有一天她坐在窗口绣花的时候问他,“您是要到彼得堡去过冬吗?” “不知道。”他说,把正在翻阅的一本书放在膝盖上。“要是能筹措到一笔钱,那我就去。” 他说话无精打采:他感到疲倦,一清早起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干。 “我想,您一定能搞到这笔钱。” 罗亭摇了摇头。 “那只是您的猜想!” 罗亭故意望着一旁。 娜塔里娅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没有说。 “您看,”罗亭用手指着窗外,“您看这棵苹果树:它因为自己结的果实太多太重而折断了,这就是天才的真实写照……” “那是因为苹果树没有支撑。”娜塔里娅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娜塔里娅·阿历克赛耶芙娜,不过一个人要找到这样的支撑是不容易的。” “我觉得,他人的同情……至少,孤独……” 娜塔里娅有点语无伦次了,脸也红了。 “那冬天您在乡下打算干什么?”她赶紧问了一句。 “干什么?把那篇很长的论文写完,您知道的,就是那篇论述生活和艺术的悲剧的文章,前天我给您谈过文章的构思,将来我把文章寄给您!” “您准备发表吗?” “不。” “为什么不发表?那您写了给谁看?” “就算是给您看的吧。” 娜塔里娅垂下眼睛。 “我可不敢当,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 “请问这是什么文章?”坐在稍远处的巴西斯托夫谦恭地问。 “论述生活和艺术的悲剧。”罗亭重复了一遍。“巴西斯托夫先生也会看到这篇文章的。不过文章的基本思想我还没有考虑成熟,我到现在也还说不清楚爱情的悲剧意义。” 罗亭经常喜欢谈论爱情。起初,一听到爱情这个字眼,邦库尔小姐就会发抖,像一匹久经沙场的战马听到了号角一样竖起耳朵,后来就渐渐习惯了,只是撅着嘴闻她的鼻烟。 “我觉得,”娜塔里娅怯生生地说,“不幸的爱情就是爱情的悲剧。” “绝对不是!”罗亭说。“倒还不如说这是爱情的喜剧的一个方面……这个问题应该从另一个不同的角度提出来……应该更深人地加以发掘……爱情!”他接着说。“爱情怎样产生,怎样发展,怎样消失,这一切都很神秘;有时候它突然出现,像白昼那样阳光明媚,确实无疑,令人愉快;有时候像灰烬中的微火那样,长时间地发出余温,待到一切都毁灭的时候,又会在心中燃起熊熊烈焰;有时候像条蛇那样钻进你的心里;有时候又突然从心中溜走了……是的,是的,这个问题很重要。在我们这个时代,有谁在爱?又有谁敢于爱?” 罗亭陷入了沉思。 “怎么好久没见谢尔盖·巴甫雷奇了?”他突然问道。 娜塔里娅的脸红了,赶紧低下头,望着绣花架。 “我不知道。”她轻轻地说。 “他是个多么好、多么高尚的人!”罗亭说着就站了起来。“他是真正的俄罗斯贵族的优秀典范……” 邦库尔小姐用她那双法国人特有的细小眼睛瞟了他一眼。 罗亭在房间里踱了一圈。 “您是否注意到,”说着他用脚跟猛地一转身,“橡树——橡树可是一种坚硬的树木——要等到新叶萌发以后枯叶才开始脱落?” “是的,”娜塔里娅慢慢地回答说。“我注意到了。” “在一颗坚强的心灵中,旧的爱情也是如此;它已经死去,但是还盘踞在那儿;只有另一种新的爱情才能将它撵走。” 娜塔里娅什么也没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思忖着。 罗亭站了一会儿,然后把头发一甩便离开了。 娜塔里娅回到自己房间里。她久久地坐在自己床上发呆,她反复地思考着罗亭最后那句话。突然,她握紧拳头,伤心地哭了起来。她为什么要哭呢——只有天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眼泪为什么夺眶而出。她擦掉眼泪,但是眼泪却像一股积蓄已久的泉水又刷刷地涌了出来。 就在同一天,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和列日涅夫之间也进行了一场关于罗亭的谈话。起初他一直回避不答,但是她下了决心,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我看得出来,”她对他说:“您还是不喜欢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我故意一直没有问您;可是现在您能够确定,他究竟有没有变化,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不喜欢他。” “好吧,”列日涅夫用惯有的那种懒洋洋的口气说,“既然您那么迫不及待,那我就告诉您吧。不过有言在先,我说了您别生气……” “好,您说吧,快说吧。” “您得让我把话说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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