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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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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忽然,他站了起来,在窗口坐下。 “请您原谅。”他说道,然后把视线投向窗外,默不作声地坐着,过了三分钟,他一声黯然长叹,又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他的神情有所变化,两眼凄楚,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我感到有点疲惫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余下的一切的。还有充裕的时间,天还黑着。不错。”他把烟放在嘴边吸了一下,又接着讲了起来,“自打她避孕之后,体态丰满了,她的病情——为了孩子而遭受心灵上的苦痛——就消失了,说消失了不够准确,准确地说来,她像大醉一场刚刚醒来一样,她清醒了,她那充满乐趣的被她遗忘已久的大千世界重新展现在她面前。可是,她又怎会懂得在这个世界之中寻乐,因为对这个世界,对这个大千世界,她还不甚了解。‘莫等闲,青春易逝不再返,’我想这种念头曾在她脑中浮现过,最起码也有冒出来过的时候。实际上,其他的想法,另外的感觉她也压根不会出现的,由于她在教育的熏陶下认为爱情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件令人心神所盼的事情。她出嫁了,对爱情多少有所体味,可是,与她心中的理想相比,这不仅离得遥遥无期,而且痛苦和失望又常纠缠于她,况且更加严重的是,还给了她一种难以预料的磨难——生育了一大帮子女!她被这种磨难煎熬得没有一丝活力。幸好在心地善良的医生的指导下,她才了解了这种好方法,一方面可以做爱但另一方面又不会怀孕。她神采飞扬地把这个方法付诸于实践,就这样,她又获得新生,为她所期盼的唯一的一个梦想,就是为了爱情而获得了新生。可是,在和丈夫之间,爱情已经荡然无存了,他的小心眼,他的各种各样的坏毛病,都已经令她心生厌恶。她盼望着白马王子的出现,最起码对她我是这样认为的,于是她不是左顾就是右盼,做事也漫不经心,好像是在盼望发生她所希望的什么事情一样,这些方面被我觉察到了,为她担心是不可避免的。她和我的交谈,往往是借助别人作中介进行的,也就是这样,她看起来在和别人交谈,事实上,所说的每句话都是要我留心听的。她说的话都不从脑子里经过,即使一个小时的前后,她所说的话与意思都会背道而驰,而对此她毫不在意。她半真半假地说过:为了孩子,做母亲的把心都累碎了,但是,孩子可能不会为此回报她,趁现在还不算太老,最好的是享受乐趣,免得耽误掉所有的生命在孩子身上,那才犯不着呢。现在,她已经不比前些时候,对孩子那样全心全意地加以照顾,而只是渐渐地注重着自己的装扮。这一点她尽管竭力加以掩盖,但对玩乐的热衷日益显露出来了,以至于又渐渐地注意让自己每处都表现得仪态大方,风情万种。她又对荒废了的已经生疏的钢琴着了迷。就这样便发生了那件事情。” 他把头扭了过去,向窗外望着,眼里露出疲惫不堪的神色,可是,他马上勉强振作了精神接着又讲了起来。 “是呀,终于,所谓白马王子的那个人现身了。”他十分颓唐地说着,那种奇怪的声音,又从鼻子里先后传出两次来。 我可以察觉出来,一旦涉及到那个人,一旦回忆起来那个人,那个人一旦进入话题,他就显得万分痛苦,可是,他仍强打着精神,好像要超越了面前道路上阻挡着他的障碍,神情坚定地说了下去。 “就我的眼光、就我的观点而言,他是个卑鄙的小人。这并不是由于他对我的生活的左右,主要是由于他确确实实是个本性如此的下三滥之流。可是,就因为他是如此下三滥之流,这就足够看出来,她的人品是多么浮浅。就是他不出现也会有别的人出现,这是一定的。”他又把话头止住了,“不错,他是个拉小提琴的音乐家,但却是个业余的小提琴师,只是属于在专业和社会活动中间存在的演奏小提琴的。 “他父亲的身分是个地主,与我父亲家相邻,他家道中落破产之后,在留下的孩子之中,三个儿子都找到了谋生工作,唯独他,这个小儿子,被他巴黎教母接过去。在巴黎,进了音乐学院,由于在音乐方面,他具备某种天分,在音乐学院,他专修小提琴专业,毕业后,常在音乐会上表演,他这个人属于个……”显而易见,他想对我讲一些关于那人的绯闻,可是又咽了下去,十分着急地接着说道,“是的,在巴黎,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并不知晓,我所知晓的是哪一年他重返俄国,他一回来,就上门拜访了我。 “他有着一对水灵灵的杏眼,两片红嘴唇间,常带着几丝笑意,还留着一副涂了蜡的小胡髭,梳着流行、摩登的发型,脸庞还算英俊,至少是能够入女人眼的那种。但是,他身体十分虚弱,尽管称不上残废,可是他的臀部却不同寻常的凸出,与女人一样,据听说与霍屯督人①一样。霍屯督人在音乐方面也颇具天分。他对和别人套交情一事乐此不疲,只要可能拉上关系就拉,但是,又很有自知之明,别人只要略有冷漠的表示,就马上停止他的做法。在仪态和服装上,他是非常注重的,脚上穿着巴黎式的系扣皮靴,脖子里系着十分夺目的领带,还有他从巴黎学来的,佩带一些时髦雅致的小装饰品,这些玩意往往能将女人的心打动。在说话做事方面,他很做作,模仿着一副乐天派的样子,他与人谈话,你知道不知道,都是用暗示、比喻、或者是言不尽意只说半截,好像您都能了解,都能想起,能彻底领悟他所讲的那半截意思的话来。 ①霍屯督:一个民族,在西南非洲。 “这场悲剧,正是由于他和他的音乐而造成的。在法庭审判的时候,这宗案子被看成是一场醋海风波。事实上呢,这事根本不是这种性质的,我的意思是,也不能说其性质根本不是这样,而应该说两者兼而有之。法庭裁定我是个被妻子偷人而戴绿帽子的丈夫,为了维护我遭到污辱的尊严,把我的妻子杀了(他们是如此看的)。就这样,法庭判决我为无罪,在法庭上,我尽力想从头到尾说明白这件事,但是,在他们看来,我只是想对我妻子的名誉做个挽回。 “况且,她和这个小提琴师之间,不管究竟如何,从我这方面来说,这是无所谓的,从她那方面来说,也是一样的。唯一有所谓的是,刚才,我对您所说的我所过的生活,那与猪一样卑劣无耻的生活。我和她之间横亘着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这就是造成那场悲剧的起因,横亘着的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就是我对您说的那种令人恐惧的、在我和她之间存在的那种彼此憎恶、仇恨,正因为存在着这种彼此的憎恶仇恨,找着一点缘由,就会马上有一场无法避免的危机爆发。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彼此的争吵越发激烈了,然而,尤其令人震惊惧骇的是与争吵交替出现的性欲,也无以复加的强烈。 “因此就是他不出现,也会出现别的人。就是不用为了女人作托辞,也会有别的借口被找到。我一直认为,只要是生活得和我一样的丈夫,不是采花寻柳,就是和妻子离了婚;不是自杀,就是把妻子杀死,像我那样。假如在那种生活下还有什么人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情况,那是非常稀罕的,不正常的意外。说实话,在我杀死我的妻子之前,曾经有几次想到过自杀,并差不多就要成功了,她也曾服过毒药,想要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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