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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女儿,亲爱的女儿!”鲁克瑞修斯叫嚷,

  “你此刻夺去的生命,原是我的宝藏;

  既然父亲的形象存活在孩子身上,

  鲁克丽丝不活了,我还活什么名堂?

  我把生命传给你,决不是为这般下场!

  倘若孩子们反而比老辈更早凋丧,

  我们倒像是儿女,他们倒像是爹娘。

  “可怜的碎裂的镜子!在你姣好的影象中,(56)

  我常常俨然看到:我又回复了青春;

  如今这光洁的明镜,已经晦暗朦胧,

  照出个形销骨立的、衰颓朽败的鬼影;

  你从你的面颊上,摧毁了我的姿容!

  这妍丽迷人的宝镜,已被你摔成齑粉,

  我年轻时候的丰采,再难向镜里重寻。

  “若是理应后死的,反而先行凋殒,

  时间呵,你也完结吧,立即终止运行!

  难道腐恶的死亡,该征服少壮的生命,

  却让摇摇欲坠的、孱弱的生命留存?

  衰老的蜜蜂死去,蜂房让壮蜂管领;

  那么,鲁克丽丝呵,苏生吧,快快苏生,

  活下去,给我戴孝,莫叫我给你送终!”

  直到这时,柯拉廷,恍如从梦中惊醒,

  请鲁克瑞修斯让开,好让他尽情悲恸;

  于是他倒在冰冷的鲁克丽丝的血泊中,

  让滚滚泪泉冲洗他惊恐失色的面容,

  有一阵,他昏迷不省,要与她同归于尽;

  终于,男儿的羞恶心,促使他恢复镇静,

  吩咐他留在人间,为她的惨死雪恨。

  柯拉廷心魂深处的深不可测的悲愤

  拴住了他的舌头,迫使它暗默无声;

  舌头嗔怪这悲愤遏制了它的功能,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不让它吐字发音;

  如今它开始说起来,来缓解心灵的苦闷;

  但纷纭杂沓的细语,密集在他的唇中,

  以致他喃喃叨咕的,没有谁能够听清。

  但有时分明听到:他透过咬紧的牙齿,

  将“塔昆”二字迸出,仿佛要咬碎这名字。

  这阵狂暴的悲风,暂时未吹降雨丝,

  遏抑着哀痛的潮水,惹得潮水更恣肆。

  终于,大雨倾泻,叹息的悲风息止;

  于是,丈人和女婿,恸哭着,苦苦争执

  谁应该哭得最凶,为女儿还是为妻子。

  一个说“她是我女儿”,一个说“她是我的妻”,

  而两个都无法享有他们自许的权益。

  “她是我的!”父亲说;“是我的!”丈夫抗议,

  “请你不要来侵夺我这悲恸的专利;

  哪位哀悼者也别说,他是为她而悲泣;

  她只属于我一个:没有旁人,没有你,

  只有一个人——柯拉廷,该为她痛哭流涕。”

  鲁克端修斯哭道:“她太早而又太迟地(57)

  抛洒无余的生命,是我的,是我所赋予。”

  “哎哟!”柯拉廷喊着,“她是我的,我的妻,

  她所戕杀的生命,是我的,是我所占据。”

  56.“镜子”,指鲁克丽丝的容貌。儿女的容貌往往反映出父母年轻时的容貌,所以喻之为镜子。作者的十四行诗第三首第九至十行也有类似的说法。

  57.据普林斯注释,“太迟”,指鲁克丽丝未能在塔昆施暴以前死去以保全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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