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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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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半兵卫老练地点点头,矬子很想试试半兵卫的才能。一日,矬子发现敌人打开城门,涌出七千人马 “太好了!” 矬子从城头看见,不禁连声叫好。从敌军队前的旗帜看,敌将是下野大守浅井久政,乃浅井长政之父,自然是敌军主力。久政对眼前的横山城毫不理会,领兵朝另一方向开去。 矬子心里明白,这是企图骗自己出城,可是他故意用其他话试探半兵卫的反应。 “出兵追吧?” 半兵卫不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敌军的动静,他讨厌沉重的甲胄,在战场上也着便装,披一件印有家徽的淡黄色布衣,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不,此纯系假象。今观敌军士气,昂然有决斗之势!” “噢――,你是说士气吗?” 矬子听得出了神。“昂然有决斗之势”,多么形象的文学语言啊!矬子有天才的直感和洞察力,早就看穿了敌人的真实意图。可惜,矬子不具备半兵卫的修养及表达能力。如今听到半兵卫冲口而出的语言,仿佛眼前敌军的行动瞬间变成了一出戏,敌我双方好像都在舞台上。矬子格外欣赏半兵卫这种形象的艺术语言。 “敌人还会返回来的!” 敌军七千,我军三千。倘若正面作战,众寡悬殊,必然失败,半兵卫欲施巧计,戏弄敌人。于是,矬子率两千人押后,半兵卫领一千为前部,在离村不远的上之段山城上摆开阵势,俯视山下,等候敌人。果然,久政翻身踅回,恶狠狠向半兵卫扑来。 “请将军在山上押阵,切不可妄动。山下敌人,自有我一人对付!” 半兵卫叮嘱说。 “你是说,让我袖手观战吗?” “是的,请您观战!” 半兵卫打马下山。此时他已换上戎装,头顶一之谷金盔,身披一领墨色软甲,坐骑小巧玲珑,温顺驯熟。 “果然不出所料!” 矬子观看半兵卫布阵,不禁叫绝,织田军阵前是一片水田,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敌军七千人马沿一条小路冲上来,半兵卫命令士兵开枪放箭,杀伤敌人。敌人欺负半兵卫人少,一步步逼上来,半兵卫停止射击,令骑兵掩杀过去。逼退敌兵,立即撤回,如此反复,以便拖延时间,等待天黑,天一黑,由不得敌人不退兵,乘其撤退,再引兵追击。 日暮,敌军开始撤兵,半兵卫已在各处设下埋伏,沿途伏兵四起,呐喊声震天动地,敌军惶惶然疲于奔命,每退一步,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矬子俯视山下,心想,这恰似无数跳蚤在啃一头狮子! 七千名敌军挣扎着缓慢地退去。天完全黑下来,半兵卫引少量骑兵追杀过去,瞬间砍下敌人二十余颗首级,旋风般返回本阵。 “哈哈哈!” 矬子在山坡上捧腹大笑。半兵卫对待战争的思想与自己和信长的迥然不同。最近,矬子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和信长恐怕是战争史上最擅长战争的人了。他们二人是单纯凭欲望进行战争,而半兵卫却没有一丝欲望,仿佛在欣赏某种艺术。假如矬子和信长的战争是科学的,那么,半兵卫的战争则是艺术的。二者的巨大差异使矬子感到滑稽和痛快,不禁忘情地大笑起来。 “好,打得好!” 半兵卫回到山上。矬子使劲扇着扇子,大加赞赏,声音之大,几乎可以把横山城撼倒。 “哪里,哪里,不过是雕虫小技!” 半兵卫低声说。声音里伴随着几分懒散,几分厌倦,又似乎舍不得花费气力。论志趣和才华,与其说半兵卫是指挥千军万马,攫取百万众人之心的将领,毋宁说他更象个似表现自己的艺术为乐趣的艺术家。 元龟三年春节,信长在岐阜城,为三个儿子元服。长子信忠十六岁,次子信雄十五岁,三子信孝和信雄同庚,也是十五岁。 “少将军三人同时加冕,愚兄要去岐阜,为主公贺喜!” 矬子把横山城托给半兵卫,带领二百亲兵,趁夜晚悄悄出城,回到岐阜。 “猢狲,来得正好!” 信长大喜,把猢狲叫到身边,宴席上信长喝得酩酊大醉。从南近江的坂本城赶来的明智光秀竟遭到信长的申斥,白白挨了几个耳光。 “来,今日喝个痛快!” 矬子不会饮酒,信长却把满满一杯酒推给矬子。倘若拒绝信长,一定会大发雷霆,把他砸个半死。于是矬子连声谢恩,恭敬地捧起杯子,说: “托少将军之福,今日得美酒珍馐!” 矬子好象由衷地高兴,说罢,作了个大口饮酒的姿势,其实,一滴未沾,他嘴里小声说道,“如此寿酒,应与守城将士供饮。”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把酒倒进葫芦里,剩下最后一滴,他仰起脖子喝下去,大叫:“啊,好酒!” 矬子叩头,谢过信长,把杯子还给身旁的侍众。其动作有些滑稽,使信长不能不开怀大笑。若光秀也如此作法,信长肯定让他的脑袋搬家。 宴后,矬子把近江方面离间敌人的情况禀报给信长,然后就两三个早已胸有成竹的问题一一请示信长。 “请大王垂示!” “猢狲有的是小聪明,这点儿事还办不了吗?你,这么办!” 信长如此这般地指示矬子,语言简洁而明快。 “妙,好极了!” 翌日佛晓,矬子扬鞭打马离开岐阜。在即将通过大垣时,只见一骑马嗒嗒嗒扬起一道沙尘,由近江疾驰而来,等来到近前,一小校翻身下马,单膝点地,急忙报告矬子。 “横山城告急!” 原来,浅井得知矬子不在城中,火速整队出兵,竭全力攻击横山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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