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辽太郎 > 镰仓战神源义经 | 上页 下页
一五一


  3

  “怎么可能?”

  义经第一次从部下江田源三口中听到这传言时,一直无法相信。

  哥哥赖朝竟然要杀自己?这简直太荒唐无稽了!怎么想都不具有现实感。整个京都都在谈论这件事,带给他很不愉快的感觉:

  ——有点难看。

  这个男子在京都获得空前的欢迎,甚至变成公卿,然而却被东国的哥哥斥责,甚至要杀他,这实在有点污浊感,不成体统,给世人的印象实在太差了吧!第一次听到这消息时,带给义经这种冲击。光是这样,就使这男子脸色不佳。

  第二次是行家传来的消息。

  “快点决定!”叔父的声音很激烈,他劝说义经:“马上去院的御所吧!马上祈求讨伐赖朝的官符。要是再犹豫不决,你会被消灭的。”

  ——赖朝不是我哥哥吗?

  他体内还持续着这种异常的血肉感觉与情念,无法兴起要与赖朝为敌,而且去讨伐他的实际感受。行家一再劝说,最后甚至说道:“你赢得了这么大的胜利,对赖朝来讲就不对了。战胜的结果,你获得京都不分贵贱所有人的敬仰,还获得了法皇的宠爱,这一切,对赖朝都是不对的。你所夸耀的一切,都对赖朝不利,除了杀你之外,赖朝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立足于世。”

  义经这时才终于露出了解事态严重性的模样。在义经的脑袋里,此刻开始产生逃出京都的念头。那一晚,静从母亲矶禅师的居处回来,说出土佐房昌俊的事情。

  “是矶禅师说的。”

  静说的这番话可信度很高,因为这是矶禅师被邀请到京都贵人及有钱人酒宴中,在席上听回来的。

  “土佐房殿下住在三条的持宝寺。”

  他的模样已经不是僧侣了,而是改为武士装扮,不知道是不是打算留长头发,为了掩饰光头,还包着一条头巾。

  “矶禅师说,光看这一点就知道,恩赏的事情绝对不是谣传。”

  土佐房昌俊突然变成名主,他大概打算辞掉寺院领的下司职务吧?他包着头巾,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们是以来熊野诣【注:拜拜】为借口,可是,从他们住宿的情况来看……”

  他们似乎要在京都长期逗留,而且,不管是来熊野诣或游玩,像土佐房这样的男子,率领族人和部下八十三骑来京都,就是件十分奇怪的事。

  “静,你觉得怎么样?”义经问。

  静很怕发表意见,可是,她发现义经似乎最依赖她的判断,所以才会不断询问她。义经甚至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静似乎下定决心了,她说:“我会进攻东国。”

  静是在京都长大的白拍子,所以很护着京都,护着贵族,她有一种恐惧,害怕在镰仓抬头的政权会压迫京都,统治天下。她表示,如果自己是男人,就会杀了土佐房,作为进攻关东的第一箭,乘此气势继续讨伐赖朝。静的口气急促,好像有甚么附身似的,接着,不知道是否觉得丢脸,她把脸埋在手掌里,匆忙低下头。

  “静,怎么了?”

  义经惊讶得探过头去,静的脸血色全失,身体不断颤抖着。颤抖停止后,脸色才恢复正常。

  (神灵附身吗?)

  义经想。

  听说白拍子从小就跳着神前舞,所以会像女巫一样神灵附身。义经想确定是不是如此,于是要求静:“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

  静好像大梦初醒一般,慢慢张开眼睛注视着义经,然后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她当然是在说谎,可是,义经想:

  (或许是吧?)

  义经半信半疑,终于下了决定。

  第二天,行家又进一步逼迫他。

  “存活之道,就只有举兵了。”他说。

  义经心意动摇得比昨天还厉害。行家看穿他的态度,大大吸了一口气,提高声音说道:“你这样算甚么头之殿的儿子呢?下决定是很重要的。”

  义经莫名其妙地感到狼狈。他不想留在家里,于是命人准备牛车,像冲锋般进了法皇的御所。他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法皇。

  “行家叔父好吵!”

  他哭诉着。他不愿意听行家的话,不愿意背叛赖朝,想问法皇该怎么办。

  法皇觉得很可笑。他已经知道行家在策动此事,关于这一点,法皇的左右近臣高阶泰经、刑部卿赖经等,跟行家有很大的共鸣,并在法皇耳边煽动。可是,喜欢阴谋诡计的法皇,对这个计策却不赞成,保持着少见的态度。

  (义经和行家无法改变天下。)

  法皇如此认为。

  第一,他们怎么召募士兵呢?就算义经很会作战,可是他没有足够的政治能力,连召集天下武士的五分之一都没有办法。行家对这方面很有自信吧?他确实是个老学不乖的计谋专家,整年都在动脑筋,可是他过于轻薄,只想追求自己的利益,这种恶劣品性,全天下的武士都知道,就算他举起源氏的白旗号召,也只会引来各国武士的嘲笑。根据行家内奏法皇的策略是:“如果召集近畿的源氏和各国的平家残党,他们一定很高兴前来助阵。”

  可是,聚集这些少数的老弱残兵,不可能赢得了关东的强大军队。

  (行家已经穷途末路了,岂能听信穷途末路者的计策呢?)

  法皇想。

  而且,眼前这个义经,是多孩子气的男人啊!

  “行家叔父想要院宣。”

  他用这种说法反复向法皇倾诉。法皇急了。

  “劝劝行家吧!”他这么回答。

  这表示拒绝。这一拒绝,使义经突然涌现一股“连法皇都抛弃自己”的恐惧感。义经在这种恐惧感下,终于了解自己了。

  (想要院宣的不是叔父,而是我。)

  他退出后,在车子里茫然的这么想。回家后,他开始了小小的行动。

  “叫土佐房来这里!”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