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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3

  “弁庆离开镰仓了吗?”

  几天后,赖朝的谋臣大江广元询问部下。

  “是的,当天就走了。”

  广元心想,弁庆心里一定充满了失意与愤怒。因为那天他来到由比滨,紧抱着仅够一人合抱的马尾松,叫住往来的过路人道:“你们看!”

  武士、小孩、女人们都聚拢过来。弁庆说出主人和自己的名字。

  “你们看,在京都的九郎御曹司和他的部下,就是像这样攻垮一之谷的。”

  说着他徒手拔起那棵马尾松。

  “就像这样!”

  说完他将松树放倒,转头离去。这件事情传遍整个镰仓。

  (可怜的男人。)

  广元同情弁庆。

  弁庆受主人命令来到镰仓,因为身分只是陪臣,不仅赖朝不见他,连身居要职的人也不见他,终于无法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向来往路人倾诉,所以才会采取那么奇特的行动。

  (听说那个旧僧兵很有智慧,不过,凭他的智慧也莫可奈何。)

  就广元的观点来看,义经身边没有深谙世故的人才,这恐怕是义经致命的弱点。就算他有武藏房弁庆或伊势三郎义盛这类战场上的勇士,可是,他们过去全都是流浪汉,并不是镰仓的正规家臣。就算想为镰仓工作,他们也没有门路,不知道方法。若广元是义经的部下,就会贿赂镰仓有权势的人。弁庆应该笼络好赖朝的岳父北条时政或自己,透过这些人去说服赖朝。可是,弁庆却突然说要拜谒赖朝,而且直接去见侍所别当,这些行为怎么看都不解世故。

  “上次的会战中,弁庆以及义经的部下们,有甚么贡献吗?”广元问他的部下。

  部下马上去侍所查阅军忠状以及其他数据,答案是:

  ——不清楚。

  完全没有义经和他的部下们奋战或战功的纪录。

  (就是这样吧!)

  广元想。

  镰仓军团全部由侍所来管理家臣,可是,义经的部下不过是私人随从,所以,侍所连他们的名簿都没有,更不可能会有他们的战功纪录。

  (义经也真是的!)

  上次讨伐木曾后,接着又进攻一之谷,建立了大功,应该以这些功劳为凭据,赶快进行政治活动,首要工作应是将部下升格为镰仓的家臣才是,这么一来,他的使者在镰仓就不会遭遇到野狗般的待遇了。

  (义经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头脑。)

  他同情义经。

  可是,广元并不想帮义经,他也没这个义务。广元毕竟是赖朝的参谋。他的智慧,只贡献在对赖朝有利的事情上。

  赖朝忙于调查赏功之事。

  五月,调查结束,月中公布调查结果,赢得很高的评价。

  ——再也没有比这更公平的行赏了。

  整个镰仓都沸腾起来,每个人再度对赖朝的政权寄与信赖。

  “这下子,你的政权将会稳固百年以上了。”

  大江广元也向赖朝祝贺。镰仓政权可说在此次公平行赏以及众人的好评下,奠定了基础。

  4

  ——镰仓已经公布行赏结果了。

  这个消息传到京都时,已经是初夏。

  “奇怪!”

  对义经这么说的,是法皇身边的高阶大藏卿泰经,他前来六条堀川的源氏馆拜访义经。

  “没有您的名字。”大藏卿小声说道。

  其实,镰仓有将行赏之事内奏法皇。

  ——希望让这三个人当国司。

  国司是朝廷官员,所以镰仓必须征询朝廷的同意。“国司”是镰仓的最高封赏。

  大藏卿拿起一张纸片说:“这三人的名字是源义信、源广纲、源范赖。”

  (是不是弄错啦?)

  义经想。义信是源氏的旁系吗?连义经都没见过他。源广纲是死去的源三位赖政的儿子,虽然是旁系,却也是名门子弟,可是,没听说他有参加会战。

  这三个人里面,有参战的只有义经的哥哥范赖,可是,全军不都认为他是个无能的大将吗?他有甚么功劳呢?

  “我……”他不禁喊出声:“为甚么没有我的名字?”

  义经也不顾还有别人在,顿时惊惶失措。全天下都知道,消灭木曾和进攻一之谷的功劳,应该都归他一个人才对。

  “大藏卿,不是这样吗?”他喊着。

  “怎么样?”

  法皇向大藏卿泰经询问义经的反应。泰经详细述说。

  ——像疯了似的。

  这样的说法无法满足法皇。他还要泰经把义经当时的表情、举止,一五一十表演出来。

  “喔?就像猴子生气那样吗?”

  法皇笑得躺了下来,无法停止。

  (坏习惯!)

  泰经厌恶法皇这种个性。法皇虽然笑成那样,可是泰经很清楚,法皇喜爱义经这个年轻人,也很清楚义经的利用价值。

  法皇的笑,与这些都无关。对法皇来讲,别人的不幸、别人的悲剧、别人的滑稽、别人的失望、别人的愤慨,这一切的人类现象,他都喜欢,比吃饭还喜欢。

  “给义经官位,我们马上就给他官位,看赖朝会有多生气!”

  法皇出人意料的喊着。他佩服自己想出这种主意,立刻止住笑,表情突然转为认真,看起来像一张木偶的脸。

  法皇批准了赖朝的内奏。

  不久任命仪式正式举行,封义信为五藏守、广纲为骏河守、范赖为三河守。

  京都的司令官义经当然没有官位,他只是“源九郎”。

  义经无法忍受,于是开始对镰仓运动。

  他也拜托镰仓政权驻守京都的文官中原亲能去斡旋。然而,他说话的方式仍然是一惯的高压口气:“亲能,你身为我哥哥的文官,却疏忽职守。你问我哥哥,我的功劳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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