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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重忠正想报上自己的名字,义经也许认出他身上关东武将的盔甲颜色,马上说道:“啊!你是不是在擅长弓箭的坂东武者中,那个声名远播的畠山庄司重忠殿下?”

  这句话使重忠感动得几乎停止呼吸。义经不是在耍手段,他是很自然的脱口而出。他在奥州时,就记住了关八州主要武士的家系、弓箭技术优劣、个性癖好等等。

  “上次的会战中,听说您是打头阵的。”

  他还知道这件事情。他似乎天生就具有某种能力,可以笼络武将的心。

  当他面对熊谷次郎直实时,他老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在奥州就听说你射箭的名声了,奥州人都以熊谷殿下为猛将的模范。”

  坂东武者爱慕声名,几乎已到病态的程度,这句话不知会让他们易感的心有多大震撼。

  赖朝此时正要进入寝室,可是,从路上不断传来吵杂声,使他感到很不愉快。他很清楚这些吵杂声代表的意义。

  “九郎似乎很有人缘。”

  他对从放逐时就跟在身边的画匠判官代邦通叨念着。邦通内心也对此事感到惊讶。奥州来的逃亡者,才第一次出现在赖朝麾下的将士面前,就吸引了所有将士的眼光,这是怎么回事呢?

  “佛身后的光圈,只有佛才有。而在下界,我觉得也有人身上有那种光圈,天生就会在人群中引人注意。”

  他这样说本来是想迎合赖朝,称赞他弟弟受欢迎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不料反而使赖朝不高兴。

  “你说九郎是这样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义经将是赖朝脑海里的统一事业中最大的障碍吧?这次起义会成功,首先归功于赖朝的血统跟个性、能力,再加上为了赖朝而赌上全族兴亡的北条氏等人献身战斗,才能成就这次的成功。而义经随后才来,却获得各将领的拥戴,日后若以义经为中心组成势力集团,可就不能轻松以对了。

  “判官代!”赖朝开口了。

  判官代邦通最会拍马屁,一看到赖朝满脸不高兴,他马上就懂了。在赖朝说话前,他笑着抢先说:“嘿!嘿!嘿!殿下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您衷心欢迎弟弟前来的样子,将使人感到您人格高尚,对您景仰不已。可是,下官多疑,我想,您是否应该多加小心呢?说不定御曹司的行为,将会使关东大将变成两个人。”

  “住口!”

  赖朝小声斥责他轻浮的话语,可是,他的表情却令邦通感觉到,赖朝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也颇有同感。

  “嘿!嘿!京都人可不能说话这么轻浮啊!”

  “你小心点才好,九郎是我无以取代的弟弟。”

  “是的。”

  邦通拍着额头,深深的点头。当然双方说的都不是真心话。

  3

  赖朝回到根据地镰仓,准备讨伐还不肯屈服的常陆佐竹氏的两三个豪族。

  “先镇压关东。”

  赖朝对左右说过好几次这个方针。义经也听过好几次了。若以这位年轻人的战略来看,这是很难理解的想法。不是应该先毁灭京都的平家吗?打倒平家后,关东的平家势力就会自然的消失了。

  “为甚么不去京都?”

  回到镰仓几天后,他曾经鼓起勇气问赖朝。赖朝露出不愉快的表情。若是幕僚对自己的政策有疑问,那倒还无所谓,可是,这个年轻人只不过是自己的同父兄弟,竟然怀疑自己的政策,这算甚么!

  “我有我的想法。”

  赖朝不愿意多说。对赖朝来讲,他想先在关东建立王国,让关东像奥州一样独立,从不合理的朝廷统治下的律令国家中独立出来,创造出另一种土地所有权体系。关东的地主就是因为有这方面的期望,所以才会拥立赖朝为盟主。赖朝必须响应拥护者的期望。

  可是,义经的思考逻辑跟赖朝差异太大了,他无法理解赖朝,他的想法都是很情绪化的:

  (要报亡父之仇,不是应该放下一切吗?)

  从这一点来看,他从牛若时代至今真是毫无进步,只单纯的以报仇来看源、平的关系,而他终生都是这么幼稚的看法。

  义经周围变得比较热闹了。不久,奥州的佐藤兄弟赶到,武藏房弁庆也从京都前来,加入他的部下行列中。

  弁庆事先就在京都听说赖朝举旗起义之事。

  (恐怕那位官人也从奥州来参军了吧!)

  他这么一想,于是穿上旅行服装,扛着长柄大刀,奔驰在东海道上。一进入镰仓,只见道路建造完备,到处都在盖新房子,武士、商人往来络绎不绝,十分热闹,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赖朝是不是要在这里建造新都呢?)

  弁庆这么想着。镰仓是个三面环山的要塞,另一面向海。若站在海边,就会看到整个镰仓的地形犹如炉灶,“镰仓”这奇妙的地名,不知道是否因此而来。此地看来很狭窄,群山间有许多山谷(山麓),谷中建有关东豪族的新房。山谷的数量听说有五十多个。

  (九郎殿下的房子在哪座山谷中呢?)

  他询问往来于路上的武士,没有人知道。再问其他武士时,有人告诉他:“你弄错了!九郎殿下还没有自己的府邸。”

  也就是说,义经还是赖朝的寄宿者。

  (赖朝太吝啬了!)

  他想。

  义经没有自己的府邸,就证明赖朝还没送他足以维持府邸的庄园。赖朝已经处置了在关东的平家党徒,应该将他们的财产都分给有功劳的人才对。

  (那位九郎殿下没有得到奖赏吗?)

  弁庆感到意外,又拦住一个在路边的武士,询问赖朝如何论功行赏。

  ——大家都很满意。

  那人这样回答。仔细一问,才知道赖朝对平家党徒都很宽大,几乎没有没收他们的土地。

  “只要有悔意,就原谅他。”

  这似乎是他的方针,因此,战胜后,赖朝得到的土地少得惊人。可能已没有多余的可分给义经。

  (可是,这太可怜了!)

  弁庆走在路上想着。他同情赖朝,本来赖朝就没有足以掌控的土地,他以放逐者的身分起家,很多事都必须顺各地豪族之意,就连面对敌人,也无法像个胜利者般采取刻薄激烈的处罚,抢走敌人的一切。

  义经很高兴弁庆的到来。

  弁庆虽然拥有坂东各豪杰所不及的大力气,可是,对不谙世故的义经而言,这位落魄僧兵的练达,令他觉得有如一针强心剂。

  事实上,义经一点也不了解赖朝的政治。

  讨伐常陆佐竹的军令下来后,义经独自歪着头沉思:“我不懂!佐竹不也是源氏一族吗?”

  的确,百年前,佐竹氏是新罗三郎义光的儿子义业,在常陆国久慈郡佐竹乡立脚后,渐渐扩展而成的势力,最后终于成为关东东北角的大族。在源氏之中,他们可算是古族。

  (源氏要打源氏吗?)

  这个年轻人似乎不了解其中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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