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辽太郎 > 镰仓战神源义经 | 上页 下页
三四


  与市将来若要有前途,就只有处于乱世,例如源氏抬头,推翻平家,发生天地倒转般的革命,与市就可以借机成家立业。十位哥哥们自然会遵惯例为平家拚命,若要一赌自己的命运,与市就必须帮助源氏。如果源氏有幸得到天下,哥哥们将会被放逐,与市就可继承那须家。

  这是花井要与市参与的一场跟身分不符的赌博。事实上,这场赌博与市赢了。他所有的哥哥都帮助平家,只有与市参加源氏军队,结果与市继承了那须家,正如他母亲所期望的。

  九郎甚么都没说,可是,他听到这番话绝对没有任何不愉快。

  ——有人认为我的血缘这么有价值吗?

  九郎义经感到高兴。他继承自义朝的血缘,正是将来革命的唯一资产,但住在东国的人们过于冷淡,正使他开始有点绝望。

  但是,意外发生了,不,也可说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那须家的长兄太郎光高,由于生母是下野豪族小山大椽政光之妹,所以在那须家拥有最大的势力。次男是次郎泰高,接着是三郎干高、四郎久高、五郎之高、六郎实高、七郎满高、八郎义高、九郎朝高、十郎为高。一日,众兄弟发现十一男的生母家,住着一个可疑的旅行者。

  他们调查一番后,发现很可能是放火烧掉下总葛饰深栖馆的流浪儿。

  “把他杀了,将他的头挂在街上,让路过旅人都有个警惕吧!”次男和三男对长兄这么说。

  按照武门的习俗,他们发誓要效忠未来将成为本家长者的长兄。只要能取悦长兄,就算要杀掉排行十一的弟弟,他们也毫不犹豫。

  “等一下!”

  长兄太郎光高深谋远虑,他犹豫着是否要赶尽杀绝。如此一来,对方的尸骸就跟老鼠、小偷一样没有价值;可是,如果活捉送去京都,只要对方是真正的源家遗孤,那可就价值非凡,也许平家还会赐个官位呢!

  附带一提,当时,能给东国这些草莽武士的官位,也不过是“陵助”这种最低级的官职。“陵助”就是皇陵的警卫,根本没有实际的勤务,只是个名目而已,也没有报酬。虽说有名目,可是,也只是比太郎、次郎高一点而已。然而自古以来,东国武士的子弟为了赢得这样的官位,纷纷自费前往京都,在公卿家免费服务,做他们的跑腿,从家乡送金钱五谷来贿赂公卿,过了几年后好不容易才赢得一官半职回乡。从前公卿中的藤原氏,是卖官职的中介人,可是,近年来源氏和平家的首领成为官职中介人,东日本的武士来京都源氏家服务,西日本的武士服侍平家,变成一种惯例。源氏没落后,东日本也附庸于平家,来平家求取官职。

  长兄太郎光高想要官位,如此便可以超越父亲,不仅能确认继承权,面对弟弟们更可以高高在上。也就是说,获得官位有很多好处,可以确立在族里、家中的地位。一切都是为了巩固地位。

  “那个小冠者,将是我赢得官位的王牌。”长兄这么想。

  他没有跟父亲资高商量。在坂东的惯例中,连父亲都对这类确认继承权的微妙问题,不敢轻忽大意。太郎光高不用那须家的兵力,他打算借用母亲娘家小山大椽政光的武力,因为他们在下野拥有比那须家更大的势力。

  小山家慷慨允诺。一切都准备好了。

  2

  就如前述,在坂东都是以血还血。

  一切都是为了争夺土地。因为在国家的法律中,并不承认新兴武士阶级的土地私有权。而且这个阶级过于年轻,没有定下私人的继承法,形成不少暧昧不明的规矩,这也是造成争斗的原因。

  姑且不论这些,就当兄弟争吵是坂东武者的通病吧!不,应该说是令坂东武者强盛的良好风气。他们由于兄弟互相打斗而锻炼出武勇,一拿起弓箭,不管面对兄弟叔侄,都能毫不留情的攻击、斩杀、砍下首级,这会更抬高他们在武界的声望,而被推上道德的最高峰。难怪京都的公卿会认为他们是“东夷”。

  从平家或藤原氏的京都式伦理来看,这是个令人难以理解的种族。

  不久,冬天到了。

  那须与市宗高随着那须五岳的落山风,在那须高原上奔驰,打猎了几天后,便在高原的一角过夜。

  整个高原上只有他单人匹马。

  他留在荒野小屋里,自己亲手起火烤肉,以强韧的牙齿咀嚼着猎物充满脂肪的身躯。对这个坂东年轻人来讲,再也没有甚么比这更快乐了。

  他铺好鹿皮,躺在火堆边睡觉。夜深了,天地一片静寂,突然,有二十几个人包围了这座荒野小屋。

  是小山的人马。

  他们受那须太郎光高之命,要把与市监禁在这栋小屋里。光高想先监禁与市,然后另派一队人马去突袭九郎。

  “他虽然是我弟弟,也不用手下留情。”光高对派去捉拿与市的人这么说。

  这队人马包围住荒野小屋,寻找闯入的机会。

  坂东男人追求名声。

  这一点跟后世的刺客不同。他们不愿对任何人隐藏自己的身分,不会把脸蒙住,一闯进门就会朗声报上名来。借着报上姓名,希望自己的武勇事迹能传遍关八州。除了武与勇,没有其他事可获得坂东男子垂青。

  很自然的,在小屋前发生了小小的争吵:“我做先锋!”

  “不!是我!”

  让别人当先锋,是男人最大的耻辱。

  于是包围失去了隐秘性。

  吵杂声吵醒了睡在火堆边的与市宗高。

  (强盗吗?)

  他马上这么想。于是把弓拉到身边,箭搭在弦上,左膝立起,压低身子,拉紧弓,飞箭射出。

  箭飞了一小段距离,穿透木板,射入小山部下的柔软颈部。

  “呀!与市公子发现了!”

  人们骚动着。一个比较敏捷的人跑到后门,为了争取打头阵的名誉,踢掉门冲了进来。

  “我是小山大椽殿的部下石冢弥平次。”男人叫着冲向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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