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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不是这样,”国王回答道,“总的说来,我的意愿和看法都没有什么改变。不过,老天爷呀,我今天算是了解到了查尔斯公爵一生前所未闻的情况。记得菲利普老公爵还健在,我还是被放逐的法国皇太子,他也还只是夏荷洛伊伯爵时,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打猎、散步——我们有过许多次共同的冒险经历。那时我对他具有压倒优势——一个性坚强的人对个性软弱的人自然具有的那种优势。但那以后他完全变了——变成一个固执、大胆、傲慢、好斗的顽固分子,显然不惜把事情做绝,而他还自以为稳操胜券哩。我不得不像对付烧红的烙铁那样,悄悄避开会触犯他的任何话题。我只是暗示了一下,两位见异思迁的克罗伊埃仕女在到达列日(我已承认,据我所知她们是去的列日)以前,有可能在边境落到一个无法无天的土匪手上。天哪,我刚一说就仿佛我触及到某种亵渎神明之罪似的,惹得他大发雷霆。我用不着告诉你他说的话。我只想说,要是当时有人报告,说你的朋友大胡子威廉想通过婚姻改善自己地位的计划——也就是你的那个好计划——获得成功,那我的脑袋瓜就很不保险。”

  “陛下原谅,他可不是我的朋友,”奥利弗说道,“他不是我的朋友,那计划也不是我的计划。”

  “对,奥利弗,”国王对答道,“你的计划不是真给他找个新娘,而是想欺诈这个新郎。不过,既然你曾谦逊地暗示你自己配当这个新郎,那你的确是指望那小姐嫁给像威廉那样的坏蛋。不过,奥利弗,没娶她倒是福气,因为我的好堂弟谈到,假如有人不得到他这个公爵的许可,胆敢娶他的藩属——伊莎贝尔伯爵小姐,那么,把他绞死、分尸、大切八块还是算便宜了他。”

  “对于列日城的骚乱他肯定也很忌恨?”那宠臣问道。

  “你猜得很对。甚至还超过了你的猜想,”国王说道,“不过,我一决定到这儿来,就马上派人去列日,暂时压一压叛乱活动。我那两个忙碌好动的朋友——卢斯拉尔和巴维翁已接到命令,暂时按兵不动,等我和我堂弟的这个亲切会晤结束以后再说。”

  “按照陛下的说法,”奥利弗冷冷地说道,“这次会晤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不使您的处境更糟啰?这真像白鹤把头塞进了狐狸的嘴巴,因为没被咬掉头还庆幸自己福气好。直到现在陛下大概还十分感谢鼓励您进行这场大有希望的赌博的聪明哲学家哩。”

  “没输以前是不能对你下的赌注失望的,”国王厉声说道,“而且我有理由指望我不会赌输。相反,只要不发生什么事情来刺激这个报复心强的疯子,我确信会赢的。我的确很感激这位星相术家的方术,因为他给我选来做克罗伊埃仕女向导的那个年轻人和我自己的八字十分相符,结果正因为他没有按照我的命令去做,走了一条避开德拉马克伏击的路线,反而使我摆脱了一场危机。”

  “陛下,可以找到许多人,正因为不按您的指示而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反而帮了您的忙。”奥利弗说道。

  “不对,不对,奥利弗,”路易不耐烦地说,“异教徒诗人谈到‘Vota diisexaudita malignis①’——‘想得到的是圣徒们愤怒时赐给我们的东西’。要是威廉·德拉马克的冒险计划果真在我听凭勃艮第宰割的这个时刻获得成功,那它就会是圣徒在愤怒时赐给我的东西。我自己算的命预见到了这一点,后来也得到了伽利奥提的肯定。当然,我并不是说我预见到德拉马克的计划会失败,而是预见到那苏格兰射手的出使列日会给我带来幸运的结果。事情也果然如此,尽管和我原来的计划有所不同。要知道,星宿虽然能预言总的结局,但对于实现这一结局的手段却讳莫如深,事实上往往和我预料的或希望的正好相反。不过,我对你奥利弗说这些干什么呢?你比与你同名的魔鬼还糟得多,因为他还相信上帝,以致吓得浑身发抖,而你却既不信宗教也不信科学,我看你不到注定完蛋的那一天,你是改不了的。而你的生辰八字和你的面相都告诉我你是注定要上绞架的!”

  〔①拉丁文:神灵气愤时故意给人们满足的那些愿望和要求。〕

  “如果真是这样,”奥利弗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口气说道,“那么,这也是上帝的旨意:因为我这个仆人只知感恩,毫不犹豫地执行陛下的命令。”

  路易又迸发出他那常见的嘲笑声说道:“奥利弗,你和我公平地交了一次锋。圣母在上,你做得很对,是我向你挑的战。不过,你严肃地告诉我,那帮人对待我们的态度中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怠慢不恭之嫌?”

  “陛下,”奥利弗回答说,“您和那位有学问的哲学家都向星宿和天象寻觅预兆。我是个世俗小人,只想到与我的职业有关的事。不过我觉得他们对待陛下缺乏人们对待地位比自己高得多的贵宾那种诚恳而周到的照顾。今晚公爵推说疲倦,只送陛下到街上,而让王室的官员送您到住宅。卧室的布置匆忙而潦草。挂毯也挂歪了——有一幅挂毯,您可以看到上面的东西都是颠倒的,连树也是根朝上长的。”

  “呸!这只不过是粗心和匆忙所致,”国王说道,“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在乎这些无聊的小事?”

  “这些小事本身倒不值得注意,”奥利弗说道,“只是它们反映出,在公爵的王室官员们心目中陛下究竟受到公爵多大的尊重。请相信我的话,要是他真希望对您的接待各方面都周到认真,那么他手下人的冲天干劲可以用几分钟干出几天的活。陛下,”他指着面盆和水壶补充说道,“您什么时候用过不是银制的盥洗用具?”

  “嘿,”国王发窘地微笑说道,“奥利弗,你刚才讲的有关修面用具的那句话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任何人也辩不倒。的确,当年我逃到这儿过流亡生活时,就是这个查尔斯还认为银器有失皇太子身份,叫人用金制器具侍候我,而现在他却认为我这法国国王连银制器具也没资格用了。得了,奥利弗,让我们就寝吧。我们下过决心,也已经把决心付诸实践。现在只有勇敢地把开始了的赌博进行到底了。我看我这勃艮第堂弟也像别的野牛一样,是闭着眼睛瞎撞。我只消像我们在布尔戈斯①见到的斗牛士那样看准时机,就可以利用他的莽撞,左右他的命运。”

  〔①布尔戈斯是一个西班牙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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