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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机智敏锐、富于幻想的昆丁由于这么快便应召去国王跟前服役,因而看到了自己迅速得到晋升的前景。想到将很快出人头地,他不禁高兴得心跳起来。他决心仔细观察带领他的这个人的态度和谈吐,因为他觉得,至少在某些情况下,必须像算命的据说通过反面来解释睡梦一样,也通过反面来解释这人的表现。不过,他不能不庆幸自己在猎野猪的事情上严守了秘密。他下了一个决心,这对年轻人来说颇为审慎:只要他还继续呆在这个神秘的幽宫,他一定丝毫不暴露自己内心的思想,严严地封住自己的口舌。

  很快他便装备齐全,肩上扛着火统枪(尽管苏格兰卫队还保留着射手的名称,但他们很早就用火枪来代替他们民族从不擅长使用的长弓),跟随奥利弗师傅离开了营房。

  他舅父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又惊异又好奇的神情,久久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虽然在他这老实人的思想当中既无忌妒的成分,也未混杂忌妒所产生的恶念,然而他还是产生了一种自尊心受到伤害或贬抑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又和眼见外甥旗开得胜所引起的愉快心情掺和在一起。

  他严肃地摇摇头,打开一个私厨取出一大瓶陈年老酒,摇摇瓶子,看里面装的酒还剩多少,然后斟满酒杯一饮而尽。这时他半靠着地坐在一张长橡木椅上,再一次缓缓地摇着头。他从这摇头晃脑的动作中领受了许多显而易见的妙处,就像人们称之为“达官贵人”的玩具那样,继续摇晃着,最后沉沉入睡,直到开饭的号音把他吵醒。

  昆丁·达威特留下他舅父独自进行他的思索,跟随他的引路人奥利弗师傅径自往皇宫走去。奥利弗领着他走的不是主要的庭院,而是穿过迷宫般的楼梯、穹形地下室,以及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暗门相通的长廊,最后来到一个大而宽敞的带格子富的长廊。从宽度看来,这长廊几乎称得上一个大厅。壁上垂着的挂毯古色古香,但并不见得十分美丽。此外还挂着在光辉的文艺复兴时代之前的启蒙时期创作的几幅生硬、冷漠而可怕的肖像。这些像画的都是在法国富于浪漫色彩的历史上曾经显赫一时的查理曼大帝的骑士。由于著名的奥尔兰多以其庞大的身躯成为骑士中最突出的人物,因此这间房子便以他命名,称为“罗兰厅”或“罗兰廊”。①

  〔①我推测,由于查里曼毫不留情地严厉对待萨克逊人和其他异教徒,在黑暗的中世纪,人们一直把他视为圣徒。路易十一作为他的一个继承者特别尊敬地祭奠这位先辈。——原注〕

  “你将在这里站岗。”奥利弗低声说道,仿佛担心一提高嗓门就会冒犯周围的君王和武士们的威严,或唤起在这可怕的大房间的穹拱和天花板的哥德式垂饰之间潜伏着的回声。

  “我守卫要记住什么口令?”昆丁同样压低了嗓门问道。

  “你的火统枪上膛了吗?”奥利弗反问道,而没有回答他的询问。

  “要上膛很快。”昆丁回答道,说着便着手给枪装火药,并在一个大烟囱里行将熄灭的柴火余烬上点燃慢速引线(必要时就靠这引线来开火)。顺便说说,这室内的烟囱真是大得出奇,可以称它为“哥德式暗室”或附属于大厅的小教堂。

  这事办完以后,奥利弗便对他说,他对苏格兰卫队至高无上的特权真是毫无所知。事实上,卫队人员只由国王本人或由法国总督直接下达命令。“年轻人,是国王陛下亲自下命令派你在这儿站岗的,”奥利弗补充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召你来是什么原因。你巡逻的范围就是这个大厅的两侧。如果你高兴,你可以站着,但决不许你坐着或离开你的武器。你绝不可以大声唱,或吹口哨。但假如你高兴,你可以轻声地哼点教堂的祷告或别的无伤大雅的东西。再见,祝你站好这班岗。”

  “站好这班岗!”年轻人想到。这时那引路人已通过他特有的悄然无声的滑行般的动作从他身旁溜走,消失在那挂毡后面的边门里。“站好这班岗!警戒的对象是谁?除了蝙蝠和老鼠外,还有什么可值得注意的?难道这些古老而严峻的人类代表还会还魂来打扰我站岗吗?得了,这是我的职责,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他决心最严格地履行他的职责,但也想哼哼在他父亲死后他躲藏在寺院里时学会的几首圣歌来消磨消磨时光。他在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除了他那时穿的新僧袍换成了他现在穿的这身华丽的军装以外,此刻他在法国皇宫穿廊里作为哨兵的来回走动与他在孤独的阿伯布罗迪克寺院中极为厌倦的来回散步十分相似。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寺院僧人而是个凡夫俗子,他用不超过许可范围的声调哼起了年老的家庭坚琴师教给他的古老而粗算的民谣;这些民谣讲的是丹麦人在阿伯列姆诺和福雷斯遭到的失败,以及杜弗斯国王在福法尔遇难的传说。此外他还哼了另外几首歌颂他遥远的祖国的历史,特别是他家乡的诗歌。这样哼着,不觉已消磨了好长一段时间。眼下已是下午两点多,昆丁感到肚子很饿。想起过去在阿伯布罗迪克寺院,神父们尽管严格要求他参加祷告,但也准时地召呼他去进餐;然而在这个皇宫里却谁也没有想到,在操练了一早晨,站岗了一下午之后,裹腹充饥对他来说自然是当务之急。

  然而,甜美的声音往往具有一种魅力,甚至能平息昆丁此刻感到的不耐烦情绪。在这长廊的两端各有一个装有厚而重的门框的大门,也许是通向以长廊相通的两套房间。当放哨的昆丁在他岗哨范围以内的两道门之间来回走动时,从一道门里突然传出一阵乐声,使他为之一怔,因为至少就他的想象来说,它和那前一天使他如痴如醉的音乐完全是出自同一个诗琴和同一个歌喉。虽然经历过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情已大大冲淡了昨天早晨的梦幻,但此刻它却带着更强的生命力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昆丁像生了根似的站在耳朵最容易倾听这乐声的地方,肩上扛着火统枪,半张着嘴,眼耳和心灵都全神贯注地指向奏乐的地方,看来更像一尊哨兵的塑像,而不像一个活的哨兵,因为他惟一的想法就是尽可能抓住那美妙旋律的每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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