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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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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希望您变得有知识,而您呢,您却不愿意。啊!我这个可怜的帕希昂斯,如果我像您这样的年纪,如果我每天能关在房里两小时而不憋气,如果我遇到的人都关心我的学习,如果有人对我说:‘帕希昂斯,这是昨天做好的事;帕希昂斯,这是明天要做的事。’那多好呀!罢了!我得自己找到一切,时间要那么长,还没找到我想知道的东西的1/10,我便会老死。听着,我希望您娶上爱德梅,还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善良的帕希昂斯先生?” “那就是:拉马尔什和她不般配。我跟她说过,是的!也跟他说过,跟神甫和所有人说过。这不是个男子汉。他香喷喷,像整座花园一样;我宁愿要一丁点欧百里香。”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他。但是,如果我的堂妹爱他呢?嗯,帕希昂斯?” “您的堂妹不爱他。她以为他善良,她以为他真心实意;她搞错了,他欺骗她,他欺骗大家。我一清二楚,这个人没有这个(帕希昂斯将手摁在自己的心口上)。这个人总在说:‘我品德高尚!我属于不幸的人们!我大智大慧,属于人类的朋友,等等,等等。’我,帕希昂斯,我知道,他会让穷人饿死在他的宫堡门口。我知道,如果有人对他说:‘献出你的宫堡,吃黑面包,献出你的土地,当兵去,那么,世界便不再有不幸的人,像你所说的,人类就会得救。’这个人就会说:‘谢谢,我是我的土地的领主,我对自己的宫堡并不感到腻烦。’噢!我了解这些假好人!跟爱德梅截然不同!您不知道这个!您爱她是因为她像草地上的雏菊一样美丽,而我爱她是因为她像照亮大家的月亮一样美好。这个姑娘肯献出她拥有的一切,不戴任何首饰,因为靠一只金戒指,你可以让一个人生活一年。要是她在路上遇到一个孩子脚受了伤,她就会脱下自己的鞋给他,自己光脚走路。您看到,她是个直心肠的人。如果明天圣赛韦尔的村民簇拥而来寻找她,对她说:‘小姐,您生活够富裕了;把您的东西赐给我们吧,如今轮到您干活了。’她就会说:‘很对,我的好孩子们。’她会高高兴兴地赶着畜群到田野去!她的母亲也一模一样;您瞧,我认识她年轻时的母亲,就像她眼下这样,也像您这样!那是个能干的女子,又仁慈又正直。据说您也是这样。” “唉,不!”我回答,被帕希昂斯的一番话说得感动了。“我既不仁慈,也不正直。” “您还没能这样做,但这写在您的心上,我知道。有人说我是巫师,多少是这样。我能马上了解一个人。您还记得有一天您在瓦利代的蕨草地上对我说过的话吗?您跟西尔万在一起,我跟马尔卡斯在一起。您对我说,一个正直的人争吵过后会复仇的。对了,莫普拉先生,如果您不满意我在加佐塔楼向您表示的歉意,那就说出来。您瞧,这儿没有人,不管我多么年迈,我的手腕仍然像您一样有力;我们可以较量一番,这是与生俱来的权利;尽管我不赞成这样,但我从不拒绝向提出要求的人赔礼道歉。我知道,有的人如果没法复仇,就会郁闷而死;我如今在对您说话,为了忘掉我受到的侮辱,非得五十年以上……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对贵族的仇恨便苏醒了;我认为内心里原谅了某些人简直就是犯罪。” “我非常满意,帕希昂斯先生;相反,我感受到您的友谊。” “啊!我愿助您一臂之力!善良的青年人!啊,莫普拉,鼓起勇气吧。听从神甫的劝告吧,他是一个义士。尽力讨您堂妹的喜欢吧,她是天上的一颗星星。认识真理,热爱人民,憎恶那些仇恨人民的人;时刻准备为人民作出牺牲……听着,听着!我知道我要说什么;做人民的朋友吧。” “人民比贵族好吗,帕希昂斯?既然您是一个智者,那就真心诚意地说出真理。” “人民胜过贵族,因为贵族压榨人民,让人民受苦!不过,也许贵族不能永远使人民受苦。您必须知道这一点;您仔细观察过这些星星吗?它们不会改变,总在同一个位置上,再过一万年仍然会喷射出同今天一样的火焰,可是再过一百年,兴许不到一百年,地球上却会大变特变。要信赖向往真理的人,要信赖不让强权者盛气凌人的样子吓住自己的人。穷人受够了苦,将会起而反对富人,宫堡纷纷倒塌,土地将被分掉。我看不到这情景了,但您会看到的;在这个花园里,将有十间茅屋,这十户人要靠收入为生。再没有仆人、主人,也没有农奴、领主。有的贵族会狂呼乱叫,只向武力让步,如果您的几个叔叔还活着,他们就会这样做,德·拉马尔什先生也会这样做,即使他会唱高调。有的贵族会慷慨地行动,比如爱德梅,比如您,如果您听从理智的话。那时,爱德梅的丈夫是个普通人,而不是花花公子,对她将是好事。贝尔纳·莫普拉为了养家,学会把犁,或者猎取好上帝的野味,这将是好事;老帕希昂斯将躺在坟墓的草下,不能向爱德梅回报他受到的照顾。别耻笑我说的话,年轻人;这是上帝的声音在这样说。看看天空吧。繁星平静地生存着,什么也不能扰乱它们永恒的秩序。大不吃小,没有哪一颗星星冲向它的邻居。同样的秩序笼罩着人们的时代将会来临。恶人将被上帝的罡风席卷而去。莫普拉大人,练好您的腿脚,好始终站住,扶稳爱德梅;帕希昂斯在提醒您,他只希望您万事如意。但也会有人总想作恶,那就得让好人成为强者。” 我们一直来到帕希昂斯的茅屋。他的小院的栅栏前站住,一只手撑住栏杆,另一只手比比划划,说得斩钉截铁。他的目光像火焰一样闪光,他的脑门汗水涔涔;他的言论中有些强有力的东西,像老预言者的话那样,而他的服装胜过平民的朴素,越加提高手势的豪爽和声音的热忱。曾几何时,法国革命使人们明了,人民中自有滔滔雄辩的口才和无情的逻辑力量;此刻我所见到的对我非常新颖,给我强烈印象,我的毫无规律、毫无节制的想像被卷到童年时迷信的恐怖中。他向我伸出手来,我怀着比同情更强烈的恐惧顺从了这一召唤。加佐塔楼的巫师将血淋淋的猫头鹰吊在我头顶上,这情景刚从我眼前掠过。 11 我精疲力竭,第二天醒来时,昨天的事恍若梦境一般。我觉得,爱德梅对我提到做我的妻子,是想用骗人的诱饵,无限延宕我的希望;至于巫师的话产生的效果,我一回想起来便感到深深的屈辱。无论如何,这种效果已经产生了。这一天的激动在我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我已不再是昨天的那个人,我永远不应重新完全变成莫普拉岩的那个人。 日上三竿,一早上我都用来弥补一夜未眠的那几小时。我没有起来,却已听到院子的石子地上响起德·拉马尔什先生的马蹄声。每天他都在这时来到;每天他都同我一样早地看到爱德梅,甚至在她想说服我,相信她属意于我的那一天,他也在我之前冷冷地吻到这只属于我的手。想到这件事,我不免满腹狐疑。如果爱德梅真想嫁给另一个人,而不是他,她怎能忍受他守在身旁呢?兴许她不敢把他支使开,兴许该由我来这样做。我不知道我进入的社会圈子的习俗。本能促使我沉湎在满怀激情之中,本能在大声说话。 我匆匆穿上衣服。我脸色苍白,衣冠不整地走进客厅;爱德梅也脸色苍白。上午雨蒙蒙,凉丝丝。大壁炉里已生起了火。她埋在高背靠椅里,一面打盹,一面烤她那双小脚。在生病的日子里她就是这样慵倦麻木的。德·拉马尔什先生在房间的另一头看报。看到昨天的激动使爱德梅比我更加疲惫,我觉得自己的气消了,走近她无声无息地坐下,动情地瞧着她。 “是您吗,贝尔纳?”她对我说,一动不动,也不睁开眼睛。 她的肘支在圈椅扶手上,双手优雅地交叉着,托在下巴之下。那时节,妇女们几乎一年四季双臂半裸。我看到爱德梅的手臂上有一小条橡皮膏,不禁卜卜心跳。这是一道轻伤,昨天我在窗口的铁栅上划破的。我轻轻掀起一直垂落到肘上的花边,她打盹儿使我胆子大起来,我将嘴唇贴到这令人心疼的伤口上。德·拉马尔什先生可以看到我;实际上他在看我;我蓄意采取行动。我渴望跟他争吵起来。爱德梅在打哆嗦,脸涨得通红;随即又恢复肆无忌惮的揶揄神态。 “说真的,贝尔纳,”她对我说,“今儿上午,您像个宫廷神甫那样风雅。昨夜您没有写下几首情诗吗?” 这种嘲弄古怪地侮辱了我;但轮到我变得自信。 “是的,昨夜我在教堂的窗口旁写了一首,”我回答,“如果写得不像样,堂妹,那是您的过错。” “您要说,这是您受到教育的过错。”她激动起来,说。 她天生的傲岸和活跃显露出来时使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风姿绰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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