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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信:‘您的信任将保您无虞,躲过最坏的恶棍。夫人,您会看到莱利奥不会受之有愧,X公爵时常好意向我提供他在瓦洛亚路的房子;我把它派什么用场呢?三年来,对我来说,天底下只有一个女人。请在戏散场时赴约。’“下面指明了约会地点。

  “我在四点钟接到这封信。整个商谈过程只在一天内进行。整个下午我像失去理智的人,在房里乱转;我发烧了。事情进展的迅速和决心下得这么快,同五年来的毅力截然相反,使我像做梦一样载沉载浮;我最后下了决心,看到自己跃跃欲试,没有时间后退,这时,我难受地倒在土耳其式长沙发上,呼吸止住了,只见房间在脚下旋转。

  “我严重不适;必须派人去找外科大夫,给我放血。我禁止仆人向外人透露我不舒服;我怕有人提出不合时宜的主意,不想别人妨碍我晚上出门。等候这个时辰来到时,我扑倒在床上,甚至不让拉里厄先生进门。

  “放血使我身上舒适了,同时使我感到虚弱。我陷入精神的极大郁闷中;我的幻觉随着热度升高而消失。我恢复了理智和记忆;我想起咖啡馆那次可怕的失望,莱利奥那副潦倒的样子;我真要为自己的疯狂举动脸红,从胡思乱想的顶端跌到平淡丑恶的现实上来。我再也弄不明白,我怎会决定以这种勇敢而浪漫的温情,换取等待着我的蔑视和使我不堪回首的羞耻。于是我对自己的决定后悔莫及;我哭泣自己的狂喜、爱情生活和即将断送的未来那种纯洁亲切的满足心境。我尤其哭泣莱利奥,我去见他,就要永远失去他,五年来我爱他是多么幸福,而几小时以后我再也不能爱他了。

  “怅惘中我狠命扭自己的胳臂;放血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大量涌出;我只来得及打铃叫侍女,她发现我晕倒在床上。

  我徒劳地与酣睡状态搏斗,终于沉沉入睡。我没做梦,也不难受,几小时内象死去一般。待我睁开眼睛,房间一片黝暗,我的公馆寂静无声;我的女侍睡在我的床脚边的椅子上。有一会儿我迷迷糊糊,十分虚弱,无法回忆和思考。突然,我记忆力恢复了;我寻思约会时间是否过去了,我是否睡了一小时或一世纪,是天亮还是天黑,我失约是否会使莱利奥自尽,是否赴约还来得及。我想起床,但我没有力气;我挣扎了一会儿,好象在做恶梦。末了我集中了全部毅力,给难受的四肢增添力气。我猛地下到地板上,掀开一点窗帘,看到月亮在花园树梢上闪耀;我奔向挂钟,挂钟指着十点。我扑向女侍,摇晃她,把她惊醒:‘吉奈特,今天几号?’她惊叫着离开椅子,想溜走,因为她以为我在说谵语;我留住她,让她镇静下来;我知道了自己只睡了三小时。我感谢上帝。我要叫一辆马车;吉奈特吃惊地瞧着我。最后确信我神志清醒,便转达了我的吩咐,准备给我穿衣。

  “我让她给穿上最普通最朴素的衣服;我头发上不插任何首饰;我不涂脂抹粉。我殚精竭虑的是想让莱利奥产生尊敬恭谨,对我来说,这比他的爱情更加宝贵。但是,我心里很高兴,因为吉奈特对我的怪想很惊讶,从头到脚打量我,说道:‘说实话,夫人,我不知道您怎么回事;您只穿一件没有裙裾、没有裙环的普通白长裙;您在生病,苍白得像死人一要;您连一颗美人痣也不肯贴;唉!我从没见过您像今晚这样漂亮,否则我宁愿死掉。那些见到您的男人,我真替他们叫屈!’“‘你认为我这样很正经吗,我可怜的吉奈特?’“‘唉!侯爵夫人,我天天祈求上天,让我变成您那样;可是,至今……’“‘得了,天真的姑娘,把短斗篷和皮手笼给我。’“半夜,我来到瓦洛亚路那幢房子。我小心地戴上面纱。

  有个跟班模样的人来接待我;他是这幢神秘住宅唯一露面的主人。他带我穿过曲里拐弯的幽暗花园,来到隐没在黑暗和寂静中的一幢楼里。他把绿纱罩面的提灯放在前厅,给我打开一套漆黑幽深的房间门,神态冷漠,手势毕恭毕敬,给我指点一缕从里面房间射来的光线,仿佛生怕唤起沉睡的回声,低声对地我说:‘只有夫人您一个,还没有人来。夫人需要什么的话,可以在消夏厅找到一只小铃,我应声就到。’他对我迎面关上房门,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了。

  “我怕得要命;我担心中了计。我叫他回来,他马上出现了;他正儿八经的神态使我放下了心。我问他什么时候;其实我一清二楚:我在马车里十几次看过表。‘半夜了,’他眼皮不抬地回答。我看出,这个人很懂得他份内的职责。我决定走到消夏厅。我看到所有面临花园的门都只用东方彩绘的绸门帘遮住,便深信自己是无端害怕。说实在的,这间小客厅不过是最最朴实的音乐厅,美妙绝伦,墙壁是雪白假大理石,镜框是无光泽的银白色;乐器种类繁多,散放在家具上,家具铺上珠子流苏的白丝绒。光线从上而下,掩映在大理石叶瓣里,叶瓣形成圆形的天花板。这片朦胧柔和的光简直可以看作月光。我好奇和兴味盎然地审视这个幽居的地方,我还想不起哪儿可以与它比美。至今我是平生头一回踏入一幢僻静的房子;要么这个房间给神秘的情人用作欢乐的殿堂,要么莱利奥叫人搬走会让我刺眼和难堪的东西,这地方找不到什么能证明我刚进来时的反感。房间中央的装饰只有一尊白大理石塑像,是古代制品,雕的是戴面纱的爱丽丝①,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几面镜子映照着她和我,我们面色苍白,全身穿白,贞洁地裹在衣服里;镜子使我产生幻觉,以致我必须移动,才能区分她的形体和我的形体。

  “骤然,这阴惨惨、使人恐惧又十分美妙的静谧打断了;里面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轻轻的脚步使地板发出微响。我倒在一张扶手椅里,半死不活;我马上要贴近地看到离开舞台的莱利奥。我闭上眼,睁开以前我在内心同他诀别。

  “我多么惊愕呵!莱利奥美得象天使;他来不及脱下戏装,我看到他的是最优雅的模样。他细瘦灵活的身材束紧在白缎的西班牙外套里。他的肩胛骨和脚胫系着樱桃红束带;同样颜色的短大衣披在肩上。他戴了一个很大的英国针法的皱领,头发很短,没有扑粉;一顶覆盖白羽毛的直筒无边高帽在额角上晃荡,一圆圈花饰钻石在额角闪闪发光。他就是穿了这身服装刚扮演过《石像宴会》的堂璜②,我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样俊美,这样年轻,这样富有诗意。韦拉斯盖兹③会匍伏在这样的模特儿面前。

  “他对我跪下。我不由得向他伸出手。他的模样多么胆怯,多么顺从!一个人竟然爱得在女人面前怯生生的,当时十分罕见!而且这是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一个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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