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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退居到走廊尽头的卧房和浴室,既不能引发兴趣,也无法提供灵感,帕拉多返回大房间。他抬起白兰地酒杯,闻闻味道,喝了一口;没有辛辣味,完全是非常好、非常陈的干邑白兰地所散发的暖意。

  他从百叶窗的缝隙窥向底下的庭院,足足有两层楼高。如果一个人能够安排三个人手牵着手往下跳,那么该有的效果便会产生。到处都是跌断的脖子。这机率很大。他再喝口白兰地,开始以步伐测量厨房到房中央的距离。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停下来?此时他瞄到一帧龟裂的旧画凭靠于工作台的桌脚。他把画拾起,置放在空的画架上,让工作裤盖住大部分,如此一来,这幅画只剩下角落可以看到。谁能够抵抗揭露它的诱惑呢?

  他花了一个小时布置画室,咒骂着时间太紧。倘若能给他二十四小时取得合适的雷管,他就可以在整个房子里布满地雷,烟火释放时,他已经安睡在家中的床上了。然而天就快亮了,再过不久,这栋建筑物将会苏醒过来。这样子应该行得通才对。他再次检视塑胶炸弹,一份粘在画架旁,另一份在瓦斯炉边,连接两处的线路固定在地板的板条或是塞入狭缝中。他回到厨房,打开瓦斯,然后调整前门的门闩,好让它可以轻易地由把手转开。在环顾一周之后,他轻轻地关上门,爬下楼梯。

  他们会在十点钟到达,霍尔兹是这样说的。他刚好还有四个多小时可打发,足够等到一个靠近建筑物的停车位。不过还是先喝杯咖啡再说。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现时,他正走在圣杰曼大道上。

  法兰岑坐在床边。他度过了一个很不舒服、令人疲惫的夜晚——断断续续的睡眠夹杂着霍尔兹在丽地酒店的影像,他如怪兽般,蹲伏在塞满钞票的手提箱上,正以手指示意法兰岑过去。这个小混蛋根本没资格获得法兰岑为他所做的一切。荷兰人打打哈欠,伸伸懒腰,感到背部的肌肉紧绷。然后他摸摸下巴的胡渣,露出微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在这个遍遇、沮丧的早晨,床下摆着极大的慰藉。画作在他手上。

  他下楼去还钥匙时,嘴里正吹着口哨。已经看完杂志的柜台服务员,以无趣、惺松的眼睛瞅着旅社外的街道。

  “这一夜我永远不会忘记,”法兰岑说道。“你们的热情、你们的房间、你们的服务——精致极了。”

  服务员点起香烟,外表看不出来他已被法兰岑的赞美所感动。“你有没有洗澡?”

  “浴室里没毛巾。”

  “我有毛巾。二十法郎。”

  “早知道就好了。”法兰岑说道。一只手拎着手提箱,一只手携着六千万美金,他走向附近的里昂火车站用早餐,顺便思考他接下去该如何行动。

  第十七章

  法兰岑坐在里昂火车站大厅的咖啡馆中,沉思着他的牛角面包,中间金黄色,两端较深的棕色,他就喜欢这样。他把牛角浸到咖啡里,将它咬掉,然后若有所思地咀嚼着。火车站的牛角面包能有如此的品质,算是很不错了,是一大早刚出炉的,热咖啡也香醇而提神。内在的法兰岑开始稍感觉到更有人性。而外在的他,则需要些许的整理,他低头注意到他那起皱的衬衫和沾有几滴肉汁的领带。刮个胡、淋个浴,穿上洁净的衬衫——然后他便能够迎接崭新的一天。等地吃完早餐,他马上要找间像样的饭店。

  饭店的念头使他想到丽池,接着不可避免地便想到即将与鲁道夫·霍尔兹见面。法兰岑从来就不喜欢这种经验,而现在,在被逐出他的公寓之后,荷兰人感觉到怒火中烧。在他们通电话时,霍尔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法兰岑只是他的男仆;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如他此时所回想的,一直没有多大的改变。霍尔兹有工作,有钱,以操纵别人为乐。这是他的本性。

  法兰岑小心翼翼地把面包屑刷离人字胡,当他这样做时,他发现自己正在微笑。这一次,事情也许会有所不同。他低头瞄一眼塞在桌下的箱子。画在他的手上,这个事实使他占有优势。虽然他的行业见不得人,但多少还算是个讲信用的人,绝对不会狮子大开口,胡乱敲诈别人。但是些许的互信互谅是必要的。他可不是霍尔兹的私人财产。理所当然的,他应该有诚实谋生的自由,机会上门时,为其他人制造伪画。而现在这样的机会正路在他的门阶上,或者也可以说。几个小时之内便会发生,在派因和他的朋友抵达公寓时。

  法兰岑换了几个口袋,找出派因的名片。他注视着手表:对一个文明人来说,这个时候还算太早。他有足够的时间找间饭店,在那边打电话给他们。这个决定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拿起行李,走出火车站,进入崭新、更好的一天的阳光中。

  布鲁诺·帕拉多坐在车内,望着圣裴瑞街开始活络起来。一扇门打开,走出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悲观的人,穿着雨衣,握着伞,无视于早晨天空无云的蔚蓝色。这个男的抬头,瞥一下手表,迈开步伐走向大道:是个地铁的通勤者,对帕拉多没有用处。

  过了半小时,他才看到他在等待的事情。一个女人穿越狭窄的街道,打开停在法兰岑的公寓对面的汽车。帕拉多开人道路,把车子堵在停车位的人口。女人坐入驾驶座,对着镜子开始一项一项地检视她的化妆,然后从她的皮包里拿出梳子,整理她那已经梳理得很好的头发。在帕拉多的后面,一个久候不耐的驾驶猛按喇叭。帕拉多把手伸出车窗,做了个历史悠久的手势,然后按下自己的喇叭。女人转头瞧他,脸上露出典型的轻蔑表情。以很夸张的慢动作,取出一副深色眼镜,戴上它,缓缓地驶离路边。

  帕拉多停车,关掉引擎,将一本给博学的外籍雇佣兵阅读的《富军人》杂志摊开在方向盘上。由于只晓得几个从酒吧捡来的英文字,他读不太懂编辑内容的奥妙之处。不过他喜欢看杂志上的照片和广告。以勤劳的投资者细读《华尔街日报》的态度,他专心地看着有关最新毁灭性武器的报导。今天,他的眼睛首先被新出品的“哥拉克二六”所吸引,照片上这只枪被握在一只阳刚的手上。九厘米的口径、十发弹匣。重五六0 公克,是那种可以把它塞入双面针织军袜里的手枪。翻过数页之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他广告上:一把可以切断三寸马尼拉绳的刀子、“机关枪新闻”诱人的订阅优惠、防弹背心、配有铅指节的鹿皮手套。各种尺寸的夜视设备,狙击手训练课程。他在研究一张有金发美女的照片时,心想,美国真是个帅呆的国家,这位美女的身上除了弹药带和自动武器之外,一丝不挂。不时,他抬头查看一下街上,然而目前除了考虑如何花掉酬劳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七万五千美金是一大笔数目,连贵得令人咋舌的乌兹冲锋枪都买得起。

  跟平常一样,时差的兴奋作用比任何的闹钟都强。再加上露西想要多看看巴黎的勃勃兴致,促使她和安德烈七点过后便下楼用饭店的早餐。他们发现塞鲁斯已经在那边,脸颊红润,散发着淡淡的桂油香水味道,正在翻阅《先驱论坛报》。

  “早安,亲爱的孩子们,”他说。“我以为你们不会早起。床上早餐有什么东西啊?一颗俯瞰巴黎屋顶的浪漫水煮蛋,加有几滴香榜的柳橙汁……”

  露西弯身亲他的脸颊。“我想该是我们帮你找女朋友的时候了。”

  “好的,拜托。”塞鲁斯取下他阅读用的眼镜,环顾四周。“你们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和我速配的人?性情如天使般的有钱寡妇,大而结实的酥胸,圣路易上岛上的公寓,最好还会煮饭,而且一定要有幽默感。”

  “你试过客房服务了没有?”安德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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