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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卡米拉注视他的表情,决定识时务,不要发表任何意见。她暗忖,这不是时候。而且,看看事情的光明面吧,甜心。四月的巴黎。她离开去打几通电话,然后动手打包。她心想,春天真是难侍候。没人知道天气将会如何。

  霍尔兹坐下来,回忆他和法兰岑的对话。这个智障好像还不知道事情糟了。跟画匠合作,就有这种麻烦:他们没有头脑。要不然就是,他们只会想到自己的芝麻小事,永远看不到大格局,看不到未来,缺乏宏观。如果这场混乱继续发展,如果狄诺伊一旦发现有第二件赝品存在,如果派因和那个摄影师到处乱讲,那很可能演变成一场大灾难。

  霍尔兹预想了几个可能的结果。一方面,他那奢华的生存可以持续下去,由每年进账的数百万美金所支撑。另一方面,狄诺伊跟他结下仇,鲁道夫·霍尔兹的名声报销,几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人们只要看看威里耶的下场,便可以知道,当成员不幸失足时,艺术界会是如何的翻脸不认人。当然,有罪恶感不是罪;被人家揭发,才会彻底完蛋。

  实际上,完蛋离霍尔兹还有一大段距离,不过他可不想再让它继续接近。极端的问题需要极端的解决之道。他瞧瞧手表,伸手拿电话。他应该出多少钱?七万五?十万?他一边等电话打通,一边对令人咋舌的花费摇头。而且还不能用来扣税。

  对布鲁诺·帕拉多来说,三更半夜的电话是一项职业风险。在他所从事的工作中——他的名片把他描述成“保安经理”——惊恐是很正常的一部分。顾客们总是没有耐性,有时候还歇斯底里的急迫。即使如此,他在凌晨三点的心情可不怎么好,他接电话时所发出的咆哮声,足以吓走任何决心不够强的来电者。

  “帕拉多?我是霍尔兹。我有事情跟你说。”

  “等一下。”帕拉多离开床铺和轻声打鼾的太太,到客厅去接电话。他看看时间,收集了香烟和便条纸,准备来一场耗时的喊价战——每次遇到霍尔兹,使得如此。“我在听。”

  霍尔兹将任务叙述一次,强调事情相当紧急。帕拉多跟着重复细节时,他心里开始把价格提高,准备应付无可避免的讨价还价。

  “值三万块。”霍尔兹说道。

  “每一个?”

  “你疯了吗?他们全部。”

  “不可能。你只给我几个小时的时间——我必须到那边,我必须观察,我必须把东西装好。高速度,高风险,高价格。这很正常。”

  霍尔兹叹气。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心知肚明。“你所认为的高价格——是多少?”

  “十万。”

  传来一阵呜咽声,像是动物疼痛的哀嚎,然后霍尔兹复原过来,咕俄出:“五万。”

  “七万五。”

  “你老兄真是精打细算。明天晚上我会在巴黎丽池酒店。打到那里给我。”

  帕拉多着好装,开始整理出他可能用得到的设备。他是个短小精悍的男人,头发仍留着小平头,自加入“外籍兵团”。以后,他就一直理这样的发型。他最初得到霍尔兹的青睐,是在好几年前,当时他还是个平民,工作是当名人的保镖。在艺术品拍卖会之后的派对中,帕拉多当晚的委托人,某位离婚多次的电影女演员,抗议一个八卦记者不断地骚扰她。霍尔兹相当佩服帕拉多所表现出来的谨慎效率,他打断记者的鼻子,且妥善地安排救护车把他送走。自那时起,每当霍尔兹在事业上遇到需要借用帕拉多特长的地方,便会雇用他。

  不过今夜的工作属于完全不同的性质,比起例行的恐吓或骗人有野心多了,他把袋子的拉链拉上时,帕拉多发现自己愉快地哼着歌。虽然他享受单纯的暴力,但这已经不再能满足他了。他需要挑战,最好能够让他运用到“外籍兵团”费心教给他的技巧。而这一次是他的机会,可以确实测验出他的策划能力和专业技术,更不用说丰富的报酬了。毫无疑问的,他将在他所选择的事业上,更上层楼。

  从他位于蒙巴纳斯的公寓到圣裴瑞街——街道安静而空无一人——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帕拉多小心地开着车,遵守交通号志,以免某个好管闲事的条子躲在小巷里,然后在离法兰岑的房子五十公尺外,找到停车位。他查看手表。,凌晨四点。时间其实有点紧。套上乳胶手套,他检查袋子里的物品,把车锁好,以穿着胶底鞋的脚无声无息地出发。

  法兰岑所住的大楼,在当地算是常见的一种,三边围着一个由高墙及双扇大门自街道隔开的庭院。电子门铃镶于墙上,通行密码每个月更换一次,以确保住户的安全。帕拉多在暗处微笑。但愿他们晓得,这些可怜的笨蛋。巴黎的房东都是一个样:迟钝、平庸,跟不上现代科技。他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狭长盒子,将它叠在键盘上,打开开关,读出小荧幕上闪现的六位数字。移开台子后,他按入通行密码,厚重的门便被推了开来。

  站在阴影里一会儿,愉快地感觉到肾上腺素往上攀升,帕拉多环顾庭院。除了前门上方的一盏灯之外,并没有什么照明,鹅卵石上摆着漆黑的矮胖花桶的剪影,楼上的窗户一片昏暗。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他花了十秒钟的时间越过庭院,到达前门,老式的锁马上被撬开来。惜由门顶窗射人立关的灯光,帕拉多可以辨识出远处的墙边停靠着一辆车,以及一截石造楼梯的优雅曲线。他爬了两层,抵达顶楼,来到楼梯平台右手边的门,发现这是个八岁小孩都能撬开的烂锁。帕拉多摇摇头,人们竟然会相信这种劣质的蹩脚货。

  将门关上之后,他把袋子小心地放在地板上。一直到现在,全是些轻松容易的事情。现在有的部分要上场了。帕拉多打开他的手电筒。

  光线照出一个大房间,大约四十尺长,宽也几乎一样。在捷于倾斜屋顶中的天窗底下,立着一具画架和庞大的工作台,台上零乱摆着一罐罐的画笔、一瓶瓶一条条的颜料、一捆捆还没被起来的画布、装有各式铁钉和大头针的铸铁制钉子,以及一个有凹痕、塞满雪茄头的黄铜烟灰缸,从画架顶端如自杀般笔直垂吊下来的,是一件沾有颜料、已经褪色的蓝色工作裤。

  工作区域再过去,一条长沙发和数把扶手椅群聚于一张矮桌旁,桌上摆有地堆的书籍和报纸、一杯没动过的咖啡,以及一个盛有白兰地的大酒杯。帕拉多继续移动,经过小餐桌,进入狭窄的厨房,厨房和房间,只隔着顶端铺有大理石的柜台。他查看炉子,满意地点点头。他喜欢瓦斯。它的潜力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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