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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意外事故

  走不到50公尺,已可看出羊儿并非天生的运动员,不然就是误解了参赛的目的。有两只才跑了几公尺便煞然止步,骑师只好拉着他们走。另一只起跑之后才想起来它在半小时前早该做的事,而在第一个转弯处停下来排便。妮妮,也许是因为帽子遮眼的缘故,在转弯处直冲向前,把它的骑师甩入观众群中。其他赛羊,在各种激励方式的刺激下,零零落落地爬上山去。

  “踢他们的屁股!”我们的大肚皮朋友吼道。那位巴黎女子,被挤到我们身边来,闻言向后一缩。大肚皮能上能下因而更乐意提供一些本地情报。“知道吗?”他说:“跑最后的那一支要被吃掉,用烤肉叉子烤来吃。真的哟。”巴黎女子把太阳镜从发际拉出,戴好。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跑道环绕村中高地,绕一圈之后下坡经过喷水池。喷水池给改装成一道水上防线,两边堆干草,中间拉上塑胶布,选手必须涉水或游泳而过,才能抵达咖啡馆外的水球终点站——真是对合作与精力的严峻考验。

  比赛进展的状况由中途观察员大声传报。我们得到的消息是,1号和6号在互争领先。 只有9只羊过去,还有一只不见了。“可能喉管给割断了吧,”大肚皮对巴黎女人说。她终于下定决心,推开人群,另寻最佳的观察位置。

  喷水池那方传来噗通水声,一个女人的声音随之声叫骂起来。有人吃了水上防线的亏了——是一个小孩,浑身湿透地站在及腰的水中,大声喊叫:

  “羊来了!羊来了!”

  女孩的母亲唯恐孩子被羊群踩成肉泥,拉起裙子进水中。“看她的大腿!”大肚皮一边说,一边亲吻自的指尖。

  一阵蹄声杂沓零乱一,领先的几只羊来到喷水池前,滑进干草堆中,完全不打算浸湿自己的身体。骑师们又哄又拉,终于把羊群推下水,再打池的那一端出水。他们持木棍如持长矛,湿透的帆布鞋在柏油路上踩得叽喳有声。比赛情势仍与中途一般:1号与6号并肩冲向终点水球线。

  1号赛手, 在屁股遭到重击的情形下,率先刺破水球,淋了巴黎女人一身湿;她利落地往后一退,恰踩进羊屎堆中。六号骑师,赛前把棍子削得尖尖的那位,却总刺不破水球,眼看下一匹羊就要到来时才勉强刺破一只接一只,他们全都滴答着水蹒跚而至,最后只剩一支水球,孤伶伶地悬挂在绳子上。九号,那没有方向感的妮妮,没有完成比赛。

  “屠夫会找到她,”大肚皮说。

  我们走回车上时看见了她。她挣断了绳索,逃离骑师,高高站在俯望街道的一座小花园里,帽子挂在一只角上,低头吃着天竺葵。

  喧嚣热闹的一天

  “早啊,砖石匠。”

  “早啊,水管工。”

  工作队一到,又是喧嚣燥热的一天。

  他们相互寒喧握手,像第一次见面,以职务而不以姓名互称。建筑师克里斯钦与他们合作了好多年,却从不叫他们的名字,总是庄重又复杂地把他们的姓和职务连称。这使得他们的名字有时候听起来冗长严肃大有贵族气派。例如铺地毯的尚皮耶,正式的称呼就叫“地毯师加亚尔·波瑟(Gaillard—PoscurdeMoquette)。

  他们集合在曼尼古西制造出来安置暖气管的一个洞口周围,讨论日期与进度,态度严谨,仿佛他们一贯以准时为中心目标。工作有先后,次序须严守;曼尼古西要先安好所有管子,砖石工尾随其后,砌砖补石;接下来,电匠、泥水匠、瓷砖工、木匠和油漆工依序—一登场。猜上一猜,倒是不妨。

  曼尼古西身为关键人物,颇为自得;其他人的时间表全要看他的工作进度而定。“你会看到,”他说:“哦把墙壁挖得一个洞一个洞,活像干酪似的。你怎么样,砖石匠?需要半天的时间修补吗?”

  “可能要一整天,”狄第埃说:“可是你什么时候弄好?”

  “别催我,”曼尼古西说:“我做了40年的水管工,深知暖气管这玩意儿急不来。这是非常、非常复杂的工程。”

  “要到圣诞节吗?”狄第埃问。

  曼尼古西看着他摇摇头。“你这是开玩笑。不过,说到冬天,”他示范出冬天的景象,假装往肩膀上披大衣。“那时候,气温是零下10℃,”他颤抖着拉下软帽遮掩耳朵:“突然之间,水管漏了!为什么?因为装得太匆促,工做得不够仔细。”他环顾听众,让大家充分体会寒冬与漏水的严重状况。“那时候,该谁看笑话?啊?该谁取笑我这个水管工?”

  反正绝对不会是我。装暖气这件事已成我们生活中的恶梦,幸好白天都可待在室外,才能勉强忍耐。以前的改建工程,至少都局限在房子的一部分,暖气管工程却无所不在。曼尼古西和他的触手般的铜管如影随形,灰尘、瓦砾和扭曲变形的断管残线撒在他每天工作的路线上,像是铁齿白蚁蛀出的痕迹。最糟的是我们全无隐私,不是在厕所遇见手持吹焰管的学徒,便是在卧室发现往墙上凿洞的曼尼古西。游泳池是唯一的避难所,但即使在那儿,也只有完全钻进水里,才能借着水,隔绝钻与锤的无情噪音。有时候我朋友的话也许是对的,我们应该到别处去度八月,或者,把自己冷冻封存起来这样更好。

  恬人的夜晚安祥宁静,我们喜欢闲坐庭院,平复白日喧嚣创伤的心情。因此卢贝隆地区为夏季访客而举办的许多社交及文化活动,我们都没有参加。只去听了一场圣诗演唱会,在修道院极不舒服的板凳上坐得屁股疼麻;又一次去听在山顶城堡废墟举行的音乐会。除此之外我们足不出户。在宁静中独处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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