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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周日集市

  天气晴朗的星期天总免不了上一趟市场。这天,我们八点钟就到了考斯特拉集市(Couste11et)。那里排列着一行一行陈旧的卡车和箱型车,都拉出了一张伸缩桌面摆放货物,一块黑板写明今天的各种蔬菜价格。摊主们嘴里嚼着对街买来的热面包,皮肤早在田地里晒得黛黑。我们看到有个老人从裤袋里取出木柄小刀,切下一片面包,涂上新鲜羊乳酪,又从酒瓶里倒出一杯红酒。这就是他的早餐。

  跟卡维隆、艾普等地的每周集市比起来,考斯特拉市场显得又小又不时髦。顾客都是挽着菜篮的本地人,而非举着相机的观光客。只有在七八月,你偶然会看到巴黎来的高傲妇人,穿着迪奥(Dior)休闲服,牵着神经兮兮的小狗。其他时候,由秋到春,市场上都是本地居民,来买农夫几小时前才从田地或暖房里采收的蔬菜水果。

  我们沿着一排一排的伸缩小桌漫步。法国家庭主妇毫不留情的精挑细选让我们惊诧不已。我们只要看过货色,但决定买或不买;她们可不然。她们会动手捏茄子,拿起蕃茄来闻,啪地折断不过火柴梗粗的四季豆,不放心地剥开翠绿的芮苣心察看,尝一口乳酪,吃一片橄榄——如果这些东西不合她个人要求,她会瞪一眼摊主,好像摊主欺骗了她。然后,愤愤然转到其他摊位去。

  在市场的一头,葡萄酒合作社摆出的摊位上围了一圈男人,每人满含着一口新登场的玫瑰红酒。隔壁摊位是个女人,卖各种大小的蛋,还卖活兔子。再过去的摊位摆的是堆得山一样高的蔬菜和紫苏,一罐一罐的蜂蜜,大瓶大瓶的橄榄油,还有桃子干、黑麦汁,鲜花和香草,果酱与乳酪——在旭日朝阳之下,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好吃极了。

  我们买了红椒,准备烧烤,又买了棕壳的大鸡蛋。紫苏与桃子、羊乳酪、芮苣和粉红色斑纹的洋葱。篮子已经装不下了,我们又过街去买了长条面包。餐盘上若有橄榄油、酱汁之类残余物的话,用这面包抹净了吃是最美味的了。

  面包店人潮汹涌、人声喧哗,暖烘烘的面团味和杏仁香飘散在早晨的空气中。排队等候时,我们想起有人说过,法国人花在口腹上的钞票,比得上英国人花在汽车和音响上的钱。这话在这里得到了证实;

  每个人都好像在疯狂大采购。 一个圆胖快活的妇人买了6大条面包——加起来不到3公尺长; 帽子大小的巧克力奶油蛋卷;还有整个儿的苹果派,切得薄薄的苹果片在中央铺成一圈,表面涂抹了杏子酱,看起来亮晶晶的。我们这才明白,我们没到这儿来备办早餐真是失误。

  于是我们回家弄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补偿一下。烤红椒拌橄榄油加紫苏末,熏肉胎贝卷串烧,以及沙拉和.乳酪。春阳如炙,酒后的我们昏然欲睡。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答录机的作用

  电话铃声如果在星期天中午到下午三点之间响起来,对方一定是英国人,这已经是生活中的铁的规律。星期天的午餐,是一周中最轻松愉快的一顿饭,法国人作梦也想不到在这时候去打扰别人。

  我真不该拾起话筒的。是那做广告生意的东尼。从电话里的声音听来,他人近在飓尺。

  “想到该跟你这根据地联络,”我听到他深吸一口烟的声音,心里暗暗决定买一部答录机,专门对付这种喜欢在星期天惊扰我们的人。

  “我找到不错的房子,”他没有停下来听听这项重大宣布的效应,因此没注意到我的心猛地一沉。“离你相当远,倒比较接近海岸。”我告诉他很好,离海岸愈近愈好。“还需要大量的整修,所以我不准备付他要的价钱。可能从英国带相熟的工人过来做。他们整修我的办公室,从头到尾只花了六星期。是爱尔兰人,非常出色。这地方,他们一个月就可以打理好。”

  我很想鼓励他这么做。一群爱尔兰工人,一旦尝到在普罗旺斯做工的甜头——阳光和煦,酒便宜,怠工没关系;屋主远在千里外,没人挑毛病——何乐而不为。我可以预见他们直拖到十月还没做完,说不定八月间还把全家从英国接来,大伙儿好好度个假。

  不过,我还是老实告诉东尼,他还是雇用本地工人的好,而且应该请一位建筑师,负责召募工人。

  “不需要建筑师,”他说:“我完全知道要怎么整修。”他当然知道。“举手之劳的事,干吗要花大钱请他?”好啦,我帮不上忙,他什么都知道。我问他何时回英国。“今晚,’‘他宣读了他忙碌的日程。周一要见客户,接着去纽约三天,又是在那里开业务会议……。他滔滔不绝地说,表明自己乃是不可或缺的行政主管。“总之,”他说:“我会跟你联系。一两周内我还不会下手买那房子,不过一旦签约,我会马上告诉你。”

  妻和我坐在游泳池边,纳闷我们怎么总躲不开厚颜无礼之人的纠缠。到夏天,这种人来的还会更多,来要吃要喝要住,游了几天泳之后要我们送上机场。

  我们自认并非孤僻遁世,但与东尼短暂接触的经验,足以提醒我们。往后的几个月内,我们需要坚定的立场,机灵的反应,以及一具电话答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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