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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那些人在房间里恣意地伸展,漫无目标地徘徊,真希望自己能抽烟。巴希尔不成音调地吹着口哨,克劳德弹弄他的手关节。乔仔感受到,早先的兴奋之情已然消褪,心里盘算着如何让他们打起精神。这是领导人所应该做的。就是土气!这个字是将军一再提起的。

  乔仔说:“好了,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东西了,该如何处理?”其他人看着他,口哨与弹关节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我呢,要去马提涅克,在海滩上弄个不错的酒吧有便宜的莱姆酒喝,再也没有寒冬,还有身材火爆的草裙舞女郎……”

  费尔南说:“那是大溪地,那儿的女人才穿草裙,我经在PTT的月历上见过。”他对着博雷尔兄弟点点头,“那才是那两个带着割草机的兄弟应该去的,博雷尔,如何?”

  博雷尔兄弟中的哥哥笑着摇摇头。“我不喜欢岛屿,太多沙,如果你有小麻烦,就无法脱身。不,我们想到塞内加尔看看,在那儿有好土地,你可以在那儿种松露,白色的那种。再把他们染成黑色,运到派瑞格,一公斤可以卖三千法郎……”

  “那得在肮脏的地方待上五年的时间。如果我是你,宁可种茄子。何必冒险呢?”

  克劳德靠了过来,拍拍尚的胸膛,“你的心里想什么?说来听听。”

  “蠢货!这是生涯转换的机会。”

  “巴希尔呢?”乔仔转过身,向着安静坐在角落的黝黑男士说:“那你呢?”

  一个露出白牙灿烂的微笑。“我会回家,买个老婆,很棒的老婆。”他连着点了好几次头。“一个年轻丰满的老婆。”

  几个小时过去,大家彼此交换对未来的想法,乔仔才发现。他们之中,包括他在内,都没啥大野心。他们要的只不过是床垫下多一些钱,生活容易一点,不要太过粗扩。他们都提到的是——自力更生。不要有老板,不要被人告知做这个做那个,不再被当做无用之人看待。就是这样的自立。而自立此刻就堆在桌子上。

  星期天的早晨,卖旧货的早就出门了,在阳光恣意散发威力时,把摊子摆好,太阳也把河上的雾露蒸发得无影无踪。折腾到很晚、睡眠很少的服务生,一正整理着咖啡馆外的桌椅,把面包店装面包与可颂的纸袋搜集起来,希望能收到前所未有的小费。兜售乐透彩券的人,在咖啡馆坐将起来,点了今天可能要消耗掉五六杯浓咖啡中的第一杯。载着比萨、肉品、乳酪与鱼的拥型车,在窄小的巷道中穿梭,朝某个特定的地方驶去。带着柠檬与大蒜的吉普赛女郎,为着黄金地段几乎吵了起来。慢慢的,依斯勒一上一索格准备好迎接另一个炎热而丰收的市集日。

  八点一过,观光客、早起者与专买便宜货的行家纷纷来到,在其他家庭的旧物中随机地拣取观看——有旧书、旧照片、年代久远而显得雾漆漆的玻璃杯、桌脚和椅脚并不相配的桌椅、松弛的藤椅、因年久被遗忘的战役而获颁的奖章、镜子与亚麻、花瓶、帽子以及从阁楼里清出来的残渣碎片;对街贩卖路易斯·昆兹(LOlliS Quinz )与拿破仑三世时期的古董;新潮派艺术及进口画作的古董商则悠闲地吃早餐。他们的客人稍后才会来到。届时当他们在后面的房间用五百元法郎纸钞付账的时候,他们的大车将堵住道路。

  乔仔伸展筋骨,看着手表。将军说,到了十一点半,交通会象水泥一般,动弹不得。再两个小时。他坐在地板上,靠在墙面。其他人之中,有一两个在打着脑,其他人则对着天花板发呆。他们已经说不出笑话与其他话语。肾上腺素已经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与挥之不去的疑云。那门会炸得干干净净吗?脚踏车还会在那里吗?等待真不是件人做的事情。

  将军终于放弃整个早上的尝试。玛蒂尔德不起床,也不如同以往般的,去看她住在橘镇的姊姊,甚至不跟他说话。他大可一走了之,在谷仓坐上一整天,逃开她的指控与沉默的存在。他拍拍她的肩,结果却被甩掉,他于是决定连再见都不说。

  他在车上坐了几分钟,抚弄着胡子。她大概会一边听着引擎发动的声音,一边猜想着,下一次见到他是否会是在监狱的会客室。太阳照在停车场的砂砾地上,刺伤了他的眼睛,这时他想着在凉荫下的桌子旁喝着冰啤酒。玛蒂尔德也许说得对。他以前一直都是如此。他转动了发动器的钥匙,看看表,时间不多了。

  那两个吉普赛男孩最近过得极不如意。通常在市集的日子,总会有些手提袋或照相机被粗心地遗留在咖啡馆的桌子上或旧货商的摊子上,只要所有人一个不留神,这些东西就会不翼而飞。但是今天的观光客都相当不合作,手牢牢地抓着自己的物品。而许多人甚至在腰间揣着大大的囊袋,这表示必须利用刀子才能取得。现在要赚这种非法的钱,是愈来愈困难了。

  那男孩就在银行后面一带徘徊,当他们看见栏杆旁整齐地链着一排脚踏车,便尝试着打开旁边停靠的厢型车的车门。像这样完好而昂贵的自行车,应该不难脱手。那个在卡瓦隆用极少代价换取他们偷来的相机的坏蛋,也许会对这几部赛车用的自行车感兴趣。那些男孩悄悄地靠近,仔细地端详粗重的链条与大锁。这的确是把大锁,但应该不难开。他们的父亲曾经教过他们如何开大锁。他们觉得机不可失,于是跑到市场的另一边找他们正在卖前一晚偷来的鸡的父亲。他的口袋里有个小工具,专门用来开锁。

  乔仔说:“好了,时间到了!”

  他们把东西分成七份,放在桌上。他们把这些东西塞在外套里又深又广的口袋内,直到鼓起来,再把高面额的钞票塞入短裤前面,让大腿看起来像是肌肉十分发达的模样。费尔南在把锤子与其他工具丢下地板上的开口,掉入下水道之前,先仔细地擦试了一番。他们穿过的旧衣服就绑在门上的炸药引线,一旦爆炸,这些衣服就化为灰烬。

  桌子上只剩下那叠拍立得照片,费尔南坚持陈列展示这些色情照片,于是用最后一卷胶带将它们贴在墙面上,而穿着结经黑袜子的克劳区先生正好被展示在中央的位置。费尔南说,如果这些照片毁了,那将会是大遗憾,因为这很明显的是甚具情感价值的纪念品。他往后站,好好地欣赏着。“再见,我的美人们!”

  乔仔环顾室内,拿掉颈子上的钥匙。“帽子戴上!别忘了太阳眼镜。”他的表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五分,很接近了。

  他们挤在角落,紧张的情绪让他们打了个冷颤。

  费尔南说:“还有十秒钟,别迷失了出去的路。”

  那些流浪的男孩弯身检视着大锁,却听见密集的三声爆炸闷响,听起来像是一声。他们吃惊地抬头一看,门居然炸开了,他们急着逃命,而来不及觉得从银行门后蹦出几个穿短裤、戴太阳眼镜及乳胶手套的男人有什么奇怪。

  乔仔把钥匙插进锁里,扭开了它,链条脱落后,把第一台自行车拉出来。“走吧!走吧!走吧!”他们一路跑着,推着自行车超越了车子,当脚踏板擦过门,发出金属煞车声,他们在慌乱之中登上坐垫,伤了睾丸,因痛楚而发出的咒骂声随之而起,他们急急忙忙将脚插入扣脚夹,就这样上路了。在两排阻塞而动弹不得的车流之间,像个短跑选手一般地扬长而去。

  不过四十五秒的时间,警察就会查看警察队的资料的附本,把警铃声与银行保安系统亮起的红灯联想在一起。

  警察和他的伙伴坐在雷诺车上,猛按喇叭,却嵌在车阵中,无路可逃。该死!他跳下车,开始沿着拥挤的人行道朝储蓄银行大楼跑去,他一面抓紧头上的帽子,装着手枪的皮套却在臀部上下敲击着。他干嘛自愿轮礼拜天的班?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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