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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赛蒙笑着说:“恩,她是个上班小姐,是个妓女。她每天都在那里,这是妮珂告诉我的。”

  太阳已经出来,田野与果园因着冻霜而闪闪发光。这真像明信片上看到的天气,天空清朗湛蓝,在这种天气里,是会有好运气的。

  他们聚集在将来要成为旅馆厨房与餐厅的拱形挑高房间,这里现在暂时充当方齐与工人休息的地方,他们正在敲掉厚厚的石墙,好安装上高耸的拱形窗户。空气中悬浮着尘雾,持手提钻的工人正在哼着歌。潘太太抓着斗篷,跪着脚尖走过碎石堆。

  她站在整个空间中央,缓慢地转身,在心中安排着锅炉、工作桌、冰箱、洗碗机与锅架。她以步伐测量,估计着天花板的高度,研究着进入餐厅的路线。当她严肃的慢动作来回移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最后,她看着他们,点点头。

  她说:“行得通,虽然小了点,但是行得通。”带着松了口气的笑容,他们伴着潘太太走过餐厅,步上阶梯,她丝毫未觉有个身形矮小的泥水匠对她投以欣赏的眼神。他一直等到他们听不见自己说话,才转头向方齐。

  “她很漂亮,不是吗?”他用力地摆手,“娇俏丰腴。”

  方齐露齿而笑,“乔仔,你总是喜欢高大的女人。跟她们在一起,你根本微不足道。”

  那名短小精悍的泥水匠叹了口气。只要银行的事情成功,他就有钱买西装,带那样的女人出去,还塞给她一堆钱。这一天就快到了。他继续敲打着墙面,幻想着乳白肉体的宽阔无垠。

  潘太太脱掉斗篷,检视了妮珂的厨房,在拇指上试试刀锋,感受一下铜锅的重量,恩尼斯则一面将从菜市场买回来的东西—一卸下。她要一件围裙、一杯白酒,并挑选了恩尼斯充当她的助手,还告诉妮珂与赛蒙中午前回来。当他们正要出门,就听见她的第一道指令和恩尼斯一声轻快的“好的,亲爱的!”

  赛蒙笑着说:“被丢出自己的房子,有什么感觉?她是个强悍的女人,不是吗?”

  “所有好厨师都是独裁者。”妮珂看看手表。“这样也不错,因为我想给你看个东西,是给恩尼斯的惊喜,我们还有时间。”

  “我想他此刻已经有了惊喜了。”

  他们驾车沿着N—OO 公路走,然后进入山区。妮珂把车停在高耸的篱笆旁,他们穿越一道歪曲低坠的门。在他们眼前绵延的三四公顷的土地,虽然有阳光照耀,霜迹依稀,而且显得死寂可怕。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被暴力而懒散的巨人摧毁的村落,他还将所有残骸一把丢过身后——一堆旧屋梁,体积像小车一般大的成堆切割石块,还有许多柱子、壁炉、屋顶瓷砖、磨石、巨型装饰浴盆、斜靠在谷仓旁的完整阶梯和人一样高的陶瓷片在杂草与荆棘中的任何东西,都因岁月的洗礼而显得破碎、陈旧。妮珂领着赛蒙经过一尊饱经摧残的少女雕像,她的鼻子已经没了,仰卧着,双手轻柔环抱着青苔遍布的胸部。

  赛蒙问“这是什么地方?”

  “旧货中心。你不觉得这很棒吗?有了这些东西,你可以把一座新房子布置成仿佛有两百年的历史。”妮珂停下脚步,环目四顾,“该死,我迷路了,这里是哪里?”

  “我们在找什么?”

  “啊,就在这儿。穿过那堆旧屋梁。”

  那是一尊复制布鲁赛尔尿尿小童的巨型雕像,饱经岁月的洗礼。那是个圆胖的天使,若有所思地对着圆形石盆撒尿,眼睛闭着,一副满足的样子,一只肥胖的石手抓着以古老铜管制成的小鸡鸡。

  妮珂拍拍那铜管。“我认为,这个可能太明显了。不过,方齐应该可以调整一下。”她后退一步,看着赛蒙,脸上挂一个微笑的问号,“如何?”

  赛蒙边笑边绕着雕像走,还拍了一下它的屁股。“我爱死它了。恩尼斯一定会相当激动。我知道他会把聚光灯往哪边打。”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等不及看恩尼斯的表情了。”

  他们花了半小时,逛完这座私人旧货中心的其他地方,挑选了一些将来旅馆的露台上用得着的水槽与水壶,他们还在谷仓一角找到了主人的临时办公室。赛蒙兴致勃勃地看着妮珂杀价,询问了许多件她根本无意购买的东西,当她听到价钱,立刻显得退避三舍,拼命摇头。

  她告诉主人:“除非有钱人,才买得起。那个旧喷泉怎么卖?”

  “啊,那个啊!”他针织毛帽下的表情显得感情丰沛,“那是我祖母的喷泉,我和它一起长大。我对于那个喷泉有浓烈的感情。”

  “我了解,先生。有些东西是无价之宝。”她耸耸肩,“那么,就很遗憾了!”

  “夫人,八千法郎卖给你。”

  “如果付现呢?”

  “六千。”

  他们在正午前返家,看见恩尼斯正为餐桌做最后的整理,而潘太太则手持玻璃杯,在一旁监督着。

  “记得啊,艾尼斯,花是用来看的,可不是用来闻的。如果香味过浓,就可能与食物的味道相冲突。”

  “亲爱的,你说得真是一点没错,尤其是劳尾科的花类。”恩尼斯退后一步,对着桌子皱眉,还是不够满意,于是到冰箱拿了一瓶白酒。他说:“今日莱单是新鲜胡椒酱炖茄子砂锅、奶油香料烤比目鱼、精制乳酪、可丽饼。”他为妮珂与赛蒙斟了酒,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向潘太太举杯,“夫人简直是珍宝。”她看起来一脸茫然,“还不是件小首饰罢了!”她笑得灿然。

  他们十二点半上桌,三个小时后,还是没有起身,啜饮着最后一杯咖啡。虽然是在自己并不熟悉的厨房,潘太太还是显得相当兴奋。纷至沓来的恭维与美酒,热络了她的心,她开始变得大方而不拘泥,在恩尼斯夸张的阿谀谄媚时,不时地碰撞恩尼斯,还附带着波浪般汹涌的笑声,这波笑浪从她的下巴一直延续到她穿着的围裙上。当她拒绝在饭桌上谈公事时,赛蒙就知道自己想要雇佣她了。

  她说:“吃太重要了,怎么能把公事给破坏掉呢?饭桌上是欢乐的,艾尼斯,我可以再喝一点苹果酒,然后我就得走了。”她的大拇指与小指做出打电话的手势,附在耳朵旁。这个手势在普罗旺斯代表承诺打电话。“我们明天再谈。”

  他们和潘太太一起下楼,送走了她。回来时,恩尼斯在车子旁停下,让吉奔太太出来。它伸伸懒腰,责难地看着他。

  “恩,她不喜欢狗吗?”

  “亲爱的,正好相反。她煮饭时,不时丢东西给吉奔太太,这对它不太好。让它吹吹风。”

  当他们进屋洗碗时,有了一致的共识,旅馆的厨子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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