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彼得·梅尔 > 茴香酒店 | 上页 下页


  赛蒙听见他和隔壁的丽莎说话:“……赛蒙不在的时候,还是很好好做事……和苏珊保持联络……我想,所有会议都在这里开吧!”

  赛蒙心想,这下子可成就了一个快乐的人。这天接下来的时间,赛蒙都耗在电话上。

  隔天下午,他已经到了巴黎,人还未到,兰卡斯特旅馆早已有了给他的留言:穆列先生八点钟会和他在路易的那家咖啡馆(Chez L’Ami Louts)碰面。这是度假的好开始。那是赛蒙在巴黎最钟爱的餐厅,而且不须戴领带。他冲了个澡,更衣后,决定走路到位于圣杰曼林荫大道的“双人咖啡”馆喝杯饮料。

  他差点忘了巴黎是个多么美丽的城市。她的干净仅次于伦敦,人行道上不见垃圾袋,房子上也没有“吉屋出售”的广告招牌。他停在新桥,回头眺望河对岸的罗浮宫。薄暮映着蓝光,点缀着窗口及街灯投射出来的光亮,现在他感觉有一丝遗憾竟然要和穆列共进晚餐。尽管他满喜欢穆列的,但是这样的夜晚,更应该与美丽的女子一起度过。

  “双人咖啡馆”拥挤一如往昔,服务生还是一样倨傲,而客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厌烦尘俗。女孩们在秋天已经穿起了黑衣裳,长发仔细地编织着,脸庞显得苍白,还穿上了特大号的皮夹克以及赛蒙痛恨的厚重平底鞋一一这种鞋会让美腿看起来也笨拙无比。为什么她们都希望看起来一模一样?

  赛蒙点了根烟,点了杯基尔酒。又回到法国真好,真高兴听到法文。他十分惊喜自己竟然还听得懂。自他在尼斯当了六个月的服务生,至今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大概超过二十年了吧。当时他的法文溜得很,或者至少溜得足以维生,他感到欣喜,有些语言能力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退化。

  他看到角落一对日本夫妻,正试图向服务生点菜,而这个服务生却玩弄着当着外国人的面佯装不解的把戏。

  “威士基!”那日本人比起了两根手指,“威士基!”

  “什么?”

  “威土基!”

  那名服务生耸耸肩。那日本人拿起小小的菜单,打开它,指着某单下半边的“苏格兰威士忌(SCosh)”。

  服务生故做亲切地往下看,叹了口气,“不对!是威士忌。”

  “是的,是的就是苏格兰的威士忌!”

  “双份?”

  日本人露齿而笑,猛点头,那服务生见自己的优越姿态已经建立,感到相当满意,便穿越桌子到吧台去了。

  基尔酒令赛蒙感到饥肠辘辘,他怀疑,这个时节,是否可以在此品尝到稍嫌早的野生牛肝菌。这种野生植物每年仅有一次产期。他这才想到,自己一整个下午都没想起办公室的事,他甚至没打电话给丽莎,说他已经到了。法国已经对他产生了疗效。他付了账,穿越圣杰曼大道,到了计程车招呼站。

  计程车在绿林子街把他放下来。他在餐馆外站了一会儿。谢天谢地,它没被改建。他推开门,走进巴黎最棒的一家餐馆忙碌的温馨氛围之中。

  它的装满风格是二十世纪早期的格调,已经显得陈旧,龟裂的油漆颜色看起来仿佛是棕褐色的炖汤,地板上的瓷砖也已磨损,赤裸裸的露出混凝土。墙上除了蓄着灰色络腮胡的主顾安东尼的照片,以及一两面点缀着岁月风霜的镜子,外套挂钩架以下的墙面别无长物。半世纪以来,这儿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赛蒙觉得(他每一次来都有相同的感受),自己好像在老朋友的老餐厅里用餐。

  穆列已经在燃烧着柴火的传统火炉后面订了位,赛蒙到了之后,先行等候,并对周遭的人详加探究。到这儿的人,什么人都有,有名人、有钱人,还有恶名昭彰的人土——好比说电影明星和导演、希望被众人认出来的政客、不想出头的政治家、来自巴黎权贵之家的年轻人、被爱慕者簇拥着的女演员,以及中年花花公子,而且无论任何时间,都有一群初次莅临的客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享受这个古老的用餐环境。

  两对美国夫妇走了进来,头发花白的女士穿着不合时宜的皮革,男士们则还穿着夏日的运动衣。赛蒙注意到,当服务生将女士价值数千美元的栗鼠皮革乱七八糟地抱着,随意地往她们座位上方的衣架上吊挂时,她们脸上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其中一位女士询问她的丈夫:“克莱顿,你确定这就是那家餐馆?”那丈夫拍拍她的座位,要她坐下。“甜心,不过就是家小餐馆嘛!你期望什么?有人帮你泊车吗?”

  服务生为赛蒙带来一瓶莫索尔酒(Meursault),赛蒙闻闻酒香,令他联想起了昏暗的酒窖与酒窖里的蜘蛛网。酒已经冰凉,不过低温却还不至于掩盖了酒的风味。赛蒙啜饮了一口,愉悦地点点头。

  服务生为他斟满了杯。“很浓烈吧,不是吗?”

  这时餐馆的门出现一声巨响,穆列快步地走了进来。他迟到了,皱皱的黑色西装与粉红色的长围巾,让他显得有些衣衫不整,当他转身向着赛蒙时,牙齿与眼镜映在古铜色的肌肤上,闪现出一丝光芒。他过肩的长发,令他看起来像是六十年代的难民。他如何一手整理巴黎的公司,又把肌肤晒成古铜色,爱情生活也同时多姿多采,的确令赛蒙百思不解。他们是在赛蒙买下穆列公司过半数股份时认识的,他们的生意关系后来演变成为友谊。

  “菲利普,真高兴见到你。”

  “赛蒙,你来早了。不是?那么是我迟到了。真该死!会就是开不完!”

  “谁是那位幸运儿啊?”

  穆列坐下来,一边从脖子上解开粉红色的喀什米尔围巾,望着赛蒙。他笑得天真无邪。赛蒙确信,他一定每天早晨对镜练习这迷人的笑容。

  “我的朋友,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千万不要对着喜欢胡说人道的人乱诌一通!”穆列津津有味地说出赛蒙的名言。他非常喜欢在适当时机使用英文口语及俚语。“好吧!我告诉你。那是我做优格的客户。她是有了年纪……而且……”

  “……你因为公司的缘故,和她交往。”赛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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