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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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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她正快谈到另一件事情了,基督英就说: “那两姊妹中间,您欢喜哪一个,是鲁苡斯或者还是沙尔绿蒂?” “噢!我吗,夫人,我比较欢喜鲁苡斯,令兄的那个,她是比较智慧的,比较稳定的。是一个贤妻!但是我丈夫推崇另一个。男人们,您知道,他们有他们的口味,和我们的不一样。” 她不说了。基督英的勇气不大济事了,她慢慢地说: “我的哥哥从前可是常常到您府上和他的未婚妻相会?” “噢!对呀,夫人,我真相信那是每天如此的。一切都是在我家里说好的,一切!我呢,我从前让他们谈天,那两个孩子,那件事我是明白的!不过从前教我真正快活的,却是我看见了波尔先生恋着那个妹妹的时候。” 于是基督英用一道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问: “他可是很爱她?” “哈!夫人,您问他可是爱她!在最近那些日子里,他为了她简直是失掉了头脑。并且,当时那个意大利人,那个拐走了克罗诗教授女儿的,正绕着沙尔绿蒂四周转一下子,那也不过是看看罢,试探试探罢,但是我相信波尔先生快要和他打架了!……哈!倘若您当时看见了波尔先生那两只眼睛!并且他把她看做一个圣母看待,她?……看见一个人那样爱的时候真教我开心!” 于是基督英向她问起一切在她面前经过的事情,问起他们说过的话,问起他们做过的事,问起他们到无愁谷的散步——从前波尔在那地方对她谈过多少次情话。她有好些使得这个胖夫人吃惊的料想不到的问题,问起好些没有被谁想像过的事,因为基督英心里正不住地作着比较:她想起去年的成千成万的细微末节,波尔的一切婉曲的殷勤,他种种迎合她意思的事,他种种为了使她快乐的天才性的发明,凡是证明男人心上的不可制止的献媚欲望的温柔顾虑的如何发展情形,都被她问到了;后来她想知道波尔对于沙尔绿蒂是不是做过这一切,他是不是用了同样的火热态度,用了同样的缠绵方法,用了同样的不可抵抗的激烈情感来另外着手包围过一个人。 并且,每逢她认出了一件小小的事实,一点小小的线索,一点极细微的甜美滋味,一种使人心跳并且波尔从前在爱的时候常常不惜使用的惊人奇袭,于是基督英躺在床上总发出一声表示痛苦的短短的“唉!” 何诺拉夫人因为这种古怪的叫唤而诧异了,她用更有力的口吻来肯定: “简直是呀。那正和我告诉您的一样,完全和我告诉您的一样。我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像他同样钟情的。” “他是不是读过诗给她听?” “我很相信他读过,并且还是些漂亮的诗。” 后来到了她们都不说话的时候,旁人只听见奶娘在隔壁屋子里给婴孩催眠的单调而柔和的歌声了。 过道里有些脚步声音走到近边了。马斯卢绥尔和拉多恩两位医生同着来探视他们的病人了。他们认为她不大安宁,不及上一天好。 他们走了之后,昂台尔马推开了门就站在门口说; “白拉克医生想看你。你可愿意?” 她从床上抬起了身子一面嚷着: “不……不……我不愿意……不!……” 韦林发呆地走进来: “不过请你听我说……我们不得不……我应当请他……你将来应当……” 她像是发痴了,眼睛睁得非常大,嘴唇抖得非常厉害。用一道尖锐的声音,一道尖锐得可以透过四周墙壁的声音,她重复地嚷着: “不……不……永远不!他永远不许来……你听着……永远不许来!……” 随后,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伸出一只胳膊指着那个立在屋子中央的何诺拉夫人: “她也不许来……你撵她走……我不愿意看见她……你撵她走!……” 这样一来,昂台尔马赶到他妻子身边了,伸手抱着她了,吻着她的额头向她说: “我的小基督英,请你镇静一下……你有点什么不舒服?……真地请你镇静一下。” 她不能再说话了。眼泪从她的眼眶流出来了。后来她才说: “教他们全走罢,让你独自一个人陪着我。” 他无可奈何地向着医生的妻子跑过去,并且从从容容推着她向门口走,一面说道: “请您让我和她待一会儿,这是乳炎症哟。我去使她宁静一下。等会儿我再来找您。” 等到他回到床前的时候,基督英已经重新躺下去了,并且继续不断地哭,身体不抽掣了,她是精疲力竭的了。后来他也哭起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哭。 乳炎症到夜里真地发作了,跟着来的是精神错乱。 经过好几小时的极端动荡以后,产妇忽然说话了。 侯爷和昂台尔马都是愿意留在她身边的,正斗着纸牌消遣,一面低声计算自己的点数,现在自以为被她召唤,随即都站起来走到了床边。 她没有望着他们,或者她简直不认识他们了。一副死灰色的脸躺在洁白的枕头上,满头金黄的头发在两边的肩头上披开,她用一副明亮的蓝眼睛瞧着那个陌生的世界,那个神秘的和虚构的,疯人们都在那儿生活的陌生的世界。 她双手伸长在被盖上搁着,有时由于无意识的迅速动作,以及痉挛和惊跃也移动一下。 开初,她并不像是和什么人谈天,不过像是看见什么和述着什么。她说的事情显得是没有条理的,令人难懂的。她找着了一堆高得跳不上去的岩石。她害怕扭伤筋骨,随后她不很认识那个对她伸起两只胳膊的男人。随后她谈到各种香水了。她像是搜索好些被她忘了的语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甜美?……这像葡萄酒一样教人微醉……葡萄酒微醉着人的思想,而香水微醉着人的梦想……用着香水,人体会得着香气的本身,种种物件的和世界的香气的本身……人体会得着花奔、树木和野草……人的辨别力一直达到那些在古老木器、古老地毯和古老帏幕里边睡着的古老住宅的灵魂……” 随后她如同经过一阵长久的疲乏似地,面部有点儿皱起来了。她慢慢地,笨重地爬着一道山坡又向一个人说道:“唉!再抱我罢,我要求你,我快要死在这儿了!我再也走不动了。你照从前在山隘顶上做的那个样子来抱我吗?你可记得!……你真爱我!” 随后她喊出一道显示忧虑意味的声音;一种很可怕的现象在她眼里经过了。她看见了她面前有一头死的牲口,并且央求旁人移开它,不要使它受到痛苦。 侯爷用很低的声音向他的女婿说: “她想起了我们从尼日尔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遇见的那一头驴子。” 现在她向那一头死牲口说话了,安慰它了,向它说起她也是很不幸的,她自己,比它更不幸,因为旁人丢掉了她。 随后,她忽然拒绝一件强迫她去做的事情。她嚷着:“噢!不成,不要这个!噢!是你……你……你派我拉这辆车!” 这时候,她喘气了,像是真地拉着一辆车。她哭着,哼着,不住地嚷着,并且在半小时以上的时间里,她无疑地一直向那个山坡上走,一面用好些可怕的劲儿拉着驴子的那辆车。 后来有人狠心地鞭她了,因为她说:“噢!你真揍得我疼,至少你不要再揍我,我一定向前走,不过你不要再揍我,我哀求你……我一定照着你的意思做,不过你不要再揍我!……” 随后她的忧惧渐渐平息了,一直到天明,她仅仅从从容容说了些胡话。以后她瞌睡来了,结果她睡着了。等到她在午后两点钟光景醒来的时候,体温依旧是很高的,不过神志却清楚了。 然而直到次日,她的思想依旧是迟钝的,有点儿不稳定,一起一伏似的。她不能随时找着她需要的那些字眼,并且可怕地费着气力去寻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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