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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由于:

  “1.有足够理由怀疑卡西米尔·雅波尔按照目前情况不会出庭受审,考虑到他系奥地利公民,不仅难以对他进行司法惩处,而且是完全不可能的。

  “2.此外,对雅波尔进行司法惩处并不能抵偿卡西米尔·雅波尔先生对斯塔尼斯拉夫·封·楚塔夫斯基及其夫人雅德维加的名誉和家族施加侮辱造成的损害。

  “3.在间接获悉卡西米尔·雅波尔拟于次日离开本地的消息后,斯坦尼斯拉夫·封·楚塔夫斯基先生为此选择了最佳捷径,并确信是最彻底的和最符合当前情况的途径:

  “于19××年4月2日晚上7时半至7时3刻之间,当着他夫人雅德维加、米歇尔·洛迪戈夫斯基、伊格恩·封·梅林先生的面,揍了卡西米尔·雅波尔几个耳光,当时他正和约努斯茨·特奥费尔·莱纳尔特及两个不相识的姑娘一同坐在此处疗养院的美国酒吧间喝酒。

  “接着,米歇尔·洛迪戈夫斯基同样打了卡西米尔·雅波尔几个耳光,还补充说那是为严重侮辱克吕洛夫小姐和他本人而打的。

  “随后,米歇尔·洛迪戈夫斯基为封·楚塔夫斯基先生和夫人遭到的不应有侮辱打了约努斯茨·特奥费尔·莱纳尔特先生的耳光。接着:

  “没有任何片刻犹豫,斯坦尼斯拉夫·封·楚塔夫斯基为他的夫人和克吕洛夫小姐受到的可耻诋毁再次打了约努斯茨·特奥费尔·莱纳尔特先生几记耳光。

  “发生此事的整个过程中,卡西米尔·雅波尔和约努斯茨·特奥费特·莱纳尔特的表现完全是被动的。

  “米歇尔·洛迪戈夫斯基,伊格恩·封·梅林署名。”

  内心情况不允许汉斯·卡斯托普像往日那样为这种合法打耳光的快速火力放声大笑。他阅读材料时全身都在发抖。一方是无可指责的行为,另一方表现出下流无耻、软弱无力和不知羞耻。两份书面材料呈现在这位读者眼前,没有生命但印象深刻,使他激动不已。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到处都在起劲地研究波兰人的决斗,咬紧牙齿谈论波兰人的决斗。卡西米尔·雅波尔的一份反传单起了一定的清醒作用。传单指出,封·楚塔夫斯基本人十分清楚,他,雅波尔那时在莱姆贝格被某些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宣布为没有进行决斗的能力。他后来采取的一切相应步骤不过是一种闹剧,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不会败诉的。封·楚塔夫斯基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放弃了控告他雅波尔的打算,因为他本人和其他人同样很清楚,他的夫人雅德维加对他说了一大堆谎话。他,雅波尔可以毫不费力地提出有关事实真相的足够证据,虽说克吕洛夫小姐的诸多行为不会在法庭上带来任何光彩。此外,它只会锤炼他本人即雅波尔进行决斗的能力,更不用说还有他的谈话对象莱纳尔特作后盾。为了避免遭到危险,封·楚塔夫斯基祭起了这个没有决斗能力的法宝。他不想谈阿萨佩蒂安在整个事情中所起的作用。至于在疗养院酒吧里发生的那件丑事,他,雅波尔尽管能言善道,好开玩笑,但却是一个特别体弱的人。身强力状的封·楚塔夫斯基连同他的朋友们在体力上处于优势地位。至于陪同他雅波尔和莱纳尔特在场的两位年轻少女虽然性格活跃,但她们和母鸡一样胆小怕事。于是,为了避免一场混乱的打架和公开的丑闻,他劝说想进行自卫的莱纳尔特要冷静对待,忍受了封·楚塔夫斯基和洛迪戈夫斯基短暂的和社交性的触摸,这种触摸并未造成疼痛感觉,坐在周围的人把这理解为友好的打闹。

  诚然,这样对雅波尔并无多大帮助。他的这种澄清只会从他反面肯定的事实中证明名誉的损害及其所处困境,作用是微乎其微的,更何况他并不拥有楚塔夫斯基一方的印刷条件,只能向人们散发打字机打印的副本。相反,如上所说,那个现场记录却散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就连远离“山庄”的人也收到了。纳夫塔和塞特姆布里尼也同样收到了寄去的材料。——汉斯·卡斯托普读着面前的这些材料,吃惊地注意到他们也在怀着愤懑的和特别入迷的神情认真地读着。由于那种内心起主导作用的情况,他无法对此进行愉快的嘲讽,最多只有塞特姆布里尼会这么做。不过,这位共济会员清醒的思想对他起着感染作用,使汉斯·卡斯托普无法笑出来,使他去认真看待这种令人激动的耳光决斗。此外,缓慢好转的、一再反复的、然而是不断恶化的健康状况使他这个爱好生活的人心情更为阴沉。他诅咒他的健康状况,并为之深感愤怒、自卑和羞愧,迫使他这段时间里有好多天不得不卧床养病。

  他的邻居和仇敌纳夫塔的健康状况也不怎么好,内部器官的疾病在继续发展。是身体基础的疾病——或者这么说:是身体基础的原因,使他过早结束了他的骑士生涯。他那既高贵又乏味的生活条件无法阻止病情的发展。他也经常卧床养病。他说话时,声音比杯盘跳跃发出的噼啪声还要响。发高烧时他说的话比以往更多,更尖刻,更刺人。矮子纳夫塔缺乏反抗疾病和死亡的意志,具有屈服于优势的卑劣天性。这两者都使塞特姆布里尼深感痛苦。纳夫塔对待身体状况恶化的态度不是悲伤和抑郁,而是采取一种独一无二的讥讽和好斗架势,对精神怀疑、否定和迷惘特别嗜好。它严重地触怒了别人的抑郁情绪,日益加剧了有才智的争吵。汉斯·卡斯托普自然只能讲讲那些他亲眼见到的情况。但他完全可以肯定地说,他没有错过任何一次争吵。他这个教育对象是很有必要在场的,以便点燃重要的学术讨论之火。如果他不想免除塞特姆布里尼的苦恼,不想对纳夫塔的刻薄话弃之不听,那他就得承认,他们俩的情况已经超过了一切尺度,大大超过了精神健康者的界限。

  这位病人没有力量或是没有良好的愿望跨越疾病,只把世界看做是一种图画和符号。塞特姆布里尼很想把这个窃听的学生赶出房间去,或是捂住他的耳朵。令他感到愤怒的是,他竟解释说,物质对于实现这种精神实在是一种太坏的材料,努力于此乃是一件蠢事。对此会有什么结果呢?一张鬼脸!广为称颂的法国革命结果乃是一个资本主义的资产阶级国家——糟糕透顶!人们希望通过万能的恐怖行为来改造它。世界共和国,它将是一个幸福社会,千真万确!进步呢?唉,这里说的是那个著名病人,他不断变换姿势,因为他说这样可以减轻病痛。那个没有得到承认的、但却暗地里广为传播的对战争的渴望就是其表现之一。它会到来的,战争,虽然它会产生与发动者预期相反的结果,但它是好的。

  纳夫塔鄙视资产阶级的安全国家。秋季,正当人们在大街上散步时,突然下起雨来。他借题发挥地说,全世界听从命令似的把雨伞举到了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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